1982年9月，陕北军区家属院。
风里，带着黄土高坡特有的沙砾感，轻轻拂过院子里的树木。
郭明轩手里攥着民政局开出的强制离婚申请书，手指头微微发颤，那纸张在他手中被捏得有些变形。
他往军用帆布包里塞衣服，动作有些慌乱。
这时，他瞥见立柜镜子里的自己。
二十啷当岁的小伙子，眉眼间还凝着朝气，就像刚参军那会儿，是个愣头青模样。
“咔嚓”一声，他听见自己喉咙里滚出半声哽咽。
上辈子咽气前闻到的消毒水味儿，还黏在鼻尖，那股刺鼻的味道让他忍不住皱了皱鼻子。
这会儿，他才真真切切觉出重活一遭的实感。
三十年啊，他跟张柠搭伙过了三十年，活生生熬成了坟头草都比他鲜奕的望门寡。
上辈子临了，他才知道，这桩婚事是他爹拿救命之恩逼张柠点的头。
人家心里早惦记着青梅竹马的朱奕，嫁给他不过是还人情。
他盯着镜子里泛红的眼眶，突然扯着嘴角笑出声。
“老天爷开眼，到底给了我回炉重造的机会。”他小声嘟囔着。
离婚手续还得等半个月，可收拾东西不等人。
衣柜里，张柠的军装整齐地挂着，他没动。
倒是把自己的常服卷吧卷吧，塞进行李袋，动作有些粗鲁。
厨房灶台上，还煨着给张柠留的晚饭。
他盯着锅盖缝里冒的热气，热气氤氲，模糊了他的视线。
突然，他想起上辈子自己捧着保温桶在团部门口等她，等来的永远是句“吃过了”。
外头传来吉普车刹停的动静，“吱——”的刹车声格外刺耳。
张柠回来了。
她军靴踩地咔咔响，每一步都踏得很有力量。
高挑身板裹在绿军装里，活像棵挺拔的白杨树。
没结婚那会儿，整个军区的愣小子都拿她当梦中情人。
郭明轩当年也是被这张脸晃得五迷三道。
“我帮你脱外套。”他习惯性往前迎，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。
手刚碰到她领口，就被躲开了。
“别沾手，刚从靶场回来，灰大。”张柠说话永远这么客套，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。
要是搁以前，郭明轩早厚着脸皮把活儿干完了。
可这会儿，他盯着她军装第三颗纽扣上沾的草屑，突然就没了纠缠的劲头。
“炒鸡蛋在灶台上温着。”他转身掀锅盖，热气扑在脸上，让他的脸有些发烫。
“尝尝？”他轻声问道。
张柠解武装带的手顿住了。
结婚三年，她连他端来的水都没喝过一口。
郭明轩记得清楚，上辈子他端着鸡汤追到团部，她当着警卫员的面把汤盅摔了，说“别拿你爹压我”。
“就一口。”他声音发闷，像被砂纸磨过，带着一丝哀求。
张柠突然攥紧的拳头，让他心里咯噔一下。
这动作他太熟了，每次她憋着火就爱掐虎口。
“好。”她坐下时军用皮带磕得木凳当啷响。
“服从命令。”她淡淡地说。
郭明轩听见这四个字，后槽牙猛地发酸。
他爹是军区司令，张柠的顶头上司。
可他最恨她拿这四个字敷衍他。
筷子头戳着碗沿，发出“嗒嗒”的声音。
他突然没头没脑问了句：“你今儿又去看朱奕了？”
张柠筷子尖上的鸡蛋“啪嗒”掉回碗里。
那股熟悉的雪松香，悠悠地往他鼻子里钻。
这是朱奕独爱的香皂味儿，上辈子，他曾在张柠枕头底下翻到过半块。
“你这是查岗呢？”张柠猛地把筷子拍在桌上，那声响，震得汤碗都跟着直晃悠。
郭明轩看着她眼底结的冰碴子，那股子冷意，让他突然觉得，这一切没意思透了。
上辈子啊，他就为了这点子醋意，把军区大院闹得鸡飞狗跳。
现在想来，自己就跟那跳梁小丑似的，滑稽又可笑。
“累了就睡吧。”他端着空碗，慢悠悠地往厨房走去。
这时，身后传来椅子拖地的刺啦声。
张柠跟进卧室的时候，他正对着墙上的结婚照发愣。
照片里，他咧着嘴傻乐，那模样，就像个没心没肺的孩子。
而张柠呢，绷得像根木头，一脸的严肃。
“十五号。”张柠站在床尾，一边解着扣子，一边冷冷地说。
“不是你说要同房的吗？”
郭明轩盯着她军装下若隐若现的锁骨，思绪一下子飘到了新婚夜。
那晚，她攥着被角，浑身发抖的样子，他至今难忘。
上辈子，他硬逼着她圆房。
后来啊，她干脆在书房支了张行军床，门一栓，就是三年。
“今儿不用了。”他翻身躺下，背对着月光。
“往后都不用了。”
张柠军靴砸地的声音，在这寂静的夜里，格外响奕。
她摔门出去时，郭明轩听见反锁的咔嗒声。
这声音，比上辈子早了一个钟头。
第二天大早，太阳刚爬上窗棂。
郭明轩在办公室被传令兵喊醒。
他踩着露水，往军区大院走去。
一路上，他心里盘算着，该怎么跟他爹开口说离婚的事。
推门进了司令部，张柠已经笔挺地杵在办公桌前。
郭司令摘下老花镜，那鹰隼似的目光，在两人身上扫了个来回。
“听说你们最近……不大对付？”
郭明轩瞥见张柠攥得发白的指节，习惯性地往好里圆场。
“没有的事，好着呢。”
“那张柠总往医务室跑是怎么回事？”郭司令突然拔高了嗓门。
那声音，震得玻璃窗嗡嗡响。
“整个大院都在传，说张团长养了个相好！”
张柠腰杆挺得笔直，刚要开口，就被郭明轩截了话头。
“是我让她去的。”他盯着办公桌上的红星奖章，认真地说。
“朱奕同志孤身一人，我托她捎带些日用品。”
郭司令沉默了，安静得能听见挂钟走字的声音。
郭明轩盯着地毯上的毛球，突然想起上辈子。
他爹拿皮带抽他，说张柠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媳妇。
“吃饭。”郭司令突然抓起军帽。
“去食堂。”
张柠走在他前头，军装下摆扫过台阶时，带起一阵风。
郭明轩盯着她后脖颈上蹭的粉笔灰，心里想着。
八成是给新兵训话时沾的，突然觉得，这女人活得比他还累。
傍晚下班，郭明轩没像往常那样往团部钻。
他踩着夕阳，慢悠悠地往家走。
半道上，被垃圾车熏得直皱眉。
回家翻出那对陶瓷娃娃时，他手抖得厉害，差点摔了东西。
上辈子，他捧着摔碎的娃娃找张柠理论。
那时，她正给朱奕修收音机。
“破烂货。”
他嘴里嘟嘟囔囔着，双手有些粗暴地把娃娃塞进垃圾袋。
那娃娃是张柠送的，绒毛都有些发旧了。
接着，他又把张柠落下的木梳拿起来，那木梳的纹理细腻，曾经他还帮张柠梳理过头发。
随后，他将自己攒了半年的电影票根也一股脑儿倒了进去，那些票根见证了他们曾经的时光。
甚至，连结婚戒指他也拿出来，放进了垃圾袋。那枚戒指在灯光下闪着黯淡的光。
垃圾车晃晃悠悠地走远了，车轮碾压着地面，发出“咕噜咕噜”的声音。
这时，他突然想起上辈子离婚那天，张柠把戒指扔下水道的“哗啦”声，那声音清脆又决绝。
“张柠姐！”
墙根下突然炸开的声音，惊得他一哆嗦。
他转头一看，就看见穿白大褂的朱奕正倚着吉普车。
朱奕手里攥着个铁皮饭盒，饭盒的边角有些磨损。
朱奕开口问道：“你真对郭同志没半点意思？”
郭明轩攥着垃圾袋的手突然收紧，指节都泛白了。
晚风卷着黄沙，“呼呼”地往他领口里灌，吹得他脖子痒痒的。
他盯着张柠军装袖口露出的半截手腕。
上辈子那截手腕上，戴着朱奕编的红绳手链，红绳的颜色鲜艳夺目。
郭明轩脚步一顿，心里像被什么刺了一下。
穿笔挺军装的张柠正和朱奕并排站着。
张柠身姿挺拔，军装的线条显得她格外英气。
朱奕则穿着洗得发白的深蓝色工装服，衣服上还有一些淡淡的污渍。
张柠冷冰冰的嗓音传了过来：“我发誓，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上你。”
那声音像刀子一样扎过来，让郭明轩心里一阵刺痛。
张柠接着说：“否则叫我天打雷劈。”
郭明轩的脸瞬间没了血色，变得煞白煞白的。
他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，指甲都快陷进肉里了。
上辈子，他亲眼见过张柠怎么对朱奕的。
那人皱个眉，张柠就心疼得不行，嘴里还会轻声安慰：“怎么啦，是不是哪里不舒服？”
朱奕发脾气时，张柠耐着性子哄他：“别生气啦，气坏了身体可不好。”
连朱奕发烧时，张柠都整宿守在床边，一会儿摸摸他的额头，一会儿给他换湿毛巾。
要不是他横插一杠子，这对璧人早该过上举案齐眉的日子了。
这一世，他绝不当那拆散鸳鸯的恶人。
郭明轩默默挪到桌边，拿起白酒瓶，“咕嘟咕嘟”给自己倒满一杯。
白酒的香气弥漫开来，有些刺鼻。
张柠倒跟着进来了，军靴踩在地板上，“咚咚”直响。
张柠看着他，说道：“你啥时候学会听墙角了？”
他仰头灌了口酒，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，烧得喉咙火辣辣的。
他问道：“发这种毒誓，图啥？”
张柠眼神像看陌生人一样，冷冷地说：“只有真违背了才会遭报应。”
她又接着说：“这样才能让你死心。”
哪怕早打定主意放手，这话还是像把锥子，直直地戳进他的心窝。
郭明轩喉头泛起腥甜，像是有血要涌出来。
他攥着酒杯的指节发白，用力得关节都有些变形了。
半晌，他才挤出个笑，说：“成，这样最好。”
他心里想着，等离了婚，她就能光明正大去找朱奕了。
张柠狐疑地扫了他两眼，眼神里满是怀疑。
然后，她转身要进卧室。
忽然，她盯着垃圾桶怔住了，问道：“你最爱那件水蓝衬衫呢？”
郭明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，随口扯谎：“现在瞧着碍眼，扔了。”
张柠没再追问，只是军装衣摆一甩，“唰”地一下进了屋。
后半夜，雨点子噼里啪啦地砸下来，打在窗户上，声音嘈杂。
郭明轩刚合眼，就被雷声炸醒。
那雷声“轰隆隆”地响着，震得窗户都嗡嗡作响。
十岁那年，母亲就是在这种天气里出车祸走的。
从那以后，打雷天对他来说就跟催命符似的。
以前结婚那会儿，打雷的时候，他总裹着被子去敲张柠的门。
他一边敲门一边喊：“张柠，我害怕。”
可那扇门从来都闭得铁桶似的，连条缝都不给他开。
雷声跟炸鞭炮似的响到后半夜，一声接着一声，震得人耳朵生疼。
郭明轩蜷在床上直喘气，呼吸急促又沉重。
他摸黑去厨房灌水，脚步有些踉跄。
到了厨房，他发现自家大门竟敞着，冷风“呼呼”地灌进来。
隔壁朱奕家虚掩的门缝里漏出暖黄光线，那光线柔和又温暖。
他凑近一看，张柠正把朱奕搂在怀里。
张柠轻拍着朱奕的后背，轻声哄着：“不怕不怕，有我在呢。”
那眼神温柔得能掐出水来，郭明轩上辈子见都没见过。
他目光直直地盯着前方，就这么看了两秒。
随后，他缓缓转身，脚步有些拖沓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。
回到家后，他整个人直直地躺回床上。
心里头却犯起了嘀咕，奇了怪了，这心里竟半点波澜都没有。
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，他干脆披上一件衣服起身。
四周一片漆黑，他小心翼翼地摸黑来到后院的榕树下。
到了树下，他蹲下身子，双手在地上刨了半天。
终于，挖出了一个沾满泥巴的玻璃瓶。
这瓶子啊，是当年新婚的时候，他硬拉着张柠一起埋在这里的。
瓶子里头，塞满了写满心事的纸星星。
“我郭明轩非张柠不娶！”
那时候，他满心满眼都是张柠，这誓言说得斩钉截铁。
“她答应嫁给我啦！”
回忆起张柠点头答应的那一刻，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。
“她今天冲我笑了！”
那笑容，就像一缕阳光，照奕了他的心。
火苗“噌”地一下窜了起来，那火光在黑暗中跳跃着。
就在火苗窜起的那刻，郭明轩把最后一张纸条扔进了火堆。
看着灰烬打着旋儿飞上天，就像他那些逝去的过往。
这时，身后突然响起了张柠的声音：“深更半夜的，你烧什么呢？”
“废纸。”他眼皮都没抬一下，语气平淡得很。
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最后一点火星子熄灭，他才缓缓起身。
张柠的目光瞥见了那个空瓶子，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。
郭明轩心里明白，她早忘了这瓶子是啥。
上辈子啊，到死她都没想起这茬事儿。
“朱奕做噩梦了，又赶上打雷。”张柠解释的时候，语气漫不经心。
接着又说道：“你别找茬。”
郭明轩扯了扯嘴角，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容。
这种时候她都不忘护着心上人，真叫人羡慕啊。
“放心，不碍他事。”他一边说着，一边拍拍衣摆上的土。
说完，头也不回地往家走去。
张柠跟在他后面进了门。
进了屋子，两口子各睡各的屋。
就连梦，似乎都是反着的。
就这么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天。
离他计划离开的日子，只剩下十天了。
这天，他刚到军区。
勤务兵小张笑嘻嘻地勾着他的肩膀，乐呵地说：“明轩哥来啦！纪检部小吴今天摆喜酒，走，咱们凑热闹去！”
郭明轩这才想起来，前世小吴娶的是三连的周连长。
到了办公室，大家撒完喜糖。
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饭店杀去。
张柠作为新郎的上级，早被围在主桌敬酒。
郭明轩端着茶杯，和战友们闲扯着。
忽然，他听见闹哄哄的人群里炸开了一句话：
“张团长今天请假了吧？能喝酒不？”
“能。”张柠清冷冷的声线混在嘈杂的声音里。
接着又说：“特意请的假。”
话音还没落，又有人扯着嗓子喊：“张团长护犊子呢！朱奕同志就替新郎挡了杯酒，您就亲自上阵了，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才是新郎官呢！”
郭明轩端茶的手顿在了半空。
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缝。
他看到张柠正扶着醉得东倒西歪的朱奕。
说话那人早歪在桌上打呼噜了。
可满屋子的人却齐刷刷扭头看郭明轩。
他旁边的小战士急得直拽他的袖口，着急地说：“明轩哥，别往心里去啊，这孙子喝多了……”
张柠也皱起了眉，作势要把朱奕往椅子上放。
郭明轩在她迈步前先开了口：“玩笑话，当不得真。”
他端起茶杯，抿了一口。
眼睛却看着张柠扶着朱奕的手，那手始终没松开。
张柠刚要迈步，脚又缩了回来。
她盯着对面冲自己笑的郭明轩。
郭明轩那双眼睛，就像结了冰的湖面，半点波纹都没有。
这反常的平静让她后脖颈直发凉。
她刚要张嘴再问两句。
身后突然炸开一声尖叫：“朱奕！你抽什么疯！”
张柠正站在原地，思绪有些飘远。
猛地，她回头。
只见朱奕蜷成个虾米，瘫在地上。
他的两手死死地掐着脖子，整张脸憋得如同猪肝色一般。
喉咙里，还发出破风箱似的呼噜声。
张柠眼睛瞪大，满脸焦急。
她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，一把将朱奕捞进怀里。
接着就开始按他的胸口，手指头都掐进了对方的衬衫里。
她大声喊道：“哮喘！快叫救护车！”
周围的人听到喊声，开始慌乱地行动起来。
等朱奕的喘气声渐渐平顺，张柠眉头紧皱，二话不说。
她把朱奕甩上后背，撒丫子就往门外冲去。
军装的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，她连个眼神都没甩给身后的人。
其中，包括那个被她扔在原地的丈夫——郭明轩。
郭明轩望着绝尘而去的背影，舌尖抵住后槽牙。
办公室里，白炽灯管嗡嗡作响。
他摸出离婚申请，又认真地看了一遍。
然后，转身敲响了司令室的门。
他说道：“我要调北京，永久驻防。”
钢笔尖在报告上划出长长的蓝道子。
郭司令猛地抬头，他的皱纹里都写着不怒自威。
他大声质问：“家不要了？媳妇也不要了？”
郭明轩喉结上下滚动，他盯着父亲花白的鬓角。
上辈子，直到死他才明白。
老爷子拿救命之恩逼张柠嫁给他，不过是想让儿子得偿所愿。
他平静地说：“离婚申请已经递上去了，十天后生效。”
“胡闹！”郭司令气得茶杯盖磕得叮当响。
他又问道：“是不是张柠给你戴绿帽了？”
“她心里没我。”郭明轩扯了扯领口。
接着说：“您不是要调北京吗？咱父子俩搭伴走，成不成？”
钢笔摔在红木桌上的动静惊得人心尖一颤。
郭司令盯着儿子看了半晌。
最后，大笔一挥签了字。
深夜，郭明轩回到家。
屋里冷得像冰窖，张柠果然没回来。
郭明轩盯着日历上鲜红的叉叉，心想：还有八天就能彻底解脱。
第二天傍晚，郭明轩经过电影院。
那辆墨绿色吉普车刺得他眼睛生疼。
副驾驶门开到一半，朱奕探出半个身子。
他热情地说：“郭同志！捎你一张？”
“不用。”郭明轩摆摆手，“你们看你们的。”
张柠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，她张了张嘴，想说点什么。
最终，还是踩下了油门。
半夜十点，书房还奕着灯。
郭明轩端着热牛奶敲门，说：“明天文艺汇演……”
“朱奕有节目。”张柠头都不抬，钢笔在纸上划出沙沙声。
她接着说：“我得把这些材料看完。”
牛奶杯底磕在桌角，郭明轩盯着墙上的结婚照。
上辈子，他连副驾驶座位都要计较，现在却觉得可笑。
日历又翻过一页，离婚倒计时第七天。
中午，食堂的包子还没咽下去。
张柠突然闯进来，军装扣子都系错了。
她怒气冲冲地问：“是不是你拦着不让我去朱城？”
郭明轩筷子一顿。
三年前张柠母亲咽气前攥着他的手，指甲都掐进肉里。
她说：“明轩，看着她点……”
“组织安排，与我无关。”郭明轩淡淡地说。
“你！”张柠一巴掌拍在桌上。
她愤怒地喊道：“那是杀我爸的凶手！”
“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。”
张柠眼睛都红了，眼眶里满是愤怒与不甘，她大声喊道：“郭明轩！你非要把我困死才甘心？”
此刻，郭明轩正静静地望着窗外。窗外，洁白的槐花正悠悠飘落，宛如一只只轻盈的蝴蝶。看着这一幕，他的思绪一下子飘到了上辈子。那时，张柠在追凶手时不幸中弹。她穿着的白大褂，很快就被鲜血染成了触目惊心的红色。即便躺在担架上，她还在声嘶力竭地喊着：“别管我！抓人！”
郭明轩收回思绪，淡淡地说：“随你怎么想。”
到了下午，朱奕找上门来。此时，郭明轩正在专心致志地泡茶。白瓷杯上映照着年轻人那局促不安的脸。突然，“扑通”一声，朱奕直挺挺地跪了下去。他满脸焦急，额头磕在水泥地上，咚咚作响，声音带着哭腔：“求您让张柠去吧！”
“她等这天等了七年啊！”朱奕又补充道。
郭明轩捻着茶叶的手瞬间顿住了。七年，这是多么漫长的时间啊，够一棵小树长成材了。他盯着茶水里浮沉的叶片，脑海中又浮现出结婚那天的场景。那天，张柠的脊背僵硬得像一块石头。
“起来。”郭明轩将茶杯重重地搁在桌上，严肃地说，“这是军营，不是戏台。”
郭明轩猛地一下站起身来，脸上的神色瞬间变得冷峻无比。他瞪大了眼睛，质问道：“2·18煤矿案凶手的行踪可是机密啊，你是咋知道的？”
“难不成你偷听了上级领导的会议？！”郭明轩又提高了音量。
朱奕原本还在苦苦恳求，听到这话，话一下子就卡在了嗓子眼儿。他的脸色“唰”地一下变得惨白惨白的，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。在郭明轩那凌厉得像刀子一样的注视下，他紧张得支支吾吾的，嘴巴张了又张，就是不知道该咋开口。
就在这尴尬又紧张的节骨眼儿上，张柠推门走了进来。她板着脸，脸上满是冷漠，快步走到朱奕身边，伸手把朱奕给扶了起来。然后，她扭头看向郭明轩，眼神里满是从来没有过的厌恶和恨意，大声说道：“郭明轩，你咋能让他跪下呢，你这是拿官威压人啊？”
朱奕眼眶里泛起了泪光，声音带着哭腔，带着愧疚说道：“阿柠，是我的错，你别为了我和郭同志起争执。”
张柠侧过头，看着朱奕，眼神立马变得温柔起来，轻声安慰道：“别怕，有我在呢。”
郭明轩看着眼前这场景，只觉得心里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，一阵刺痛。他死死掐住自己的手，试图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。他提高音量，大声问道：“你可知道他犯了啥罪？”
“他窃听机密会议内容，按法律……”郭明轩还没说完呢。
张柠就沉着脸，直接打断了他，坚定地说：“不管啥罪，我都愿意替他扛！”
郭明轩瞪大了眼睛，一脸的不可置信，呆呆地站在原地。他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一团火点燃了，第一次感觉心里涌起一股怒火。看着张柠眼里那坚定不移的情意，他的心里更是像打翻了五味瓶，一股说不出的酸胀感蔓延开来。
他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：“张柠，为了他，你连自己的前途都不要了？”
张柠愣了一下，眼神有些闪躲。她沉默了好一会儿，才缓缓开口：“他是为了我才冒险去偷听的，说到底，都是因为我。”
“当年我和你结婚，就已经辜负了他一次，这次不能再让他受委屈了。”
郭明轩紧紧地握着拳头，
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，
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。
可是，心口却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揪住了一样，
一阵阵地疼，那疼痛仿佛要将他的心撕裂。
他缓缓闭上眼睛，
深深地吸了一口气，
语气里满是失望，缓缓说道：
“今天这事儿我就当没发生过……
至于去朱城的事儿，我会和郭司令好好谈谈。”
“你们都出去吧。”
张柠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，
那眼神里满是疑惑，似乎在想他怎么突然这么说。
但她还是因为担心朱奕的膝盖，
轻轻地扶住朱奕的胳膊，
然后转身准备离开。
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，
郭明轩抬手擦去眼里泛起的泪花，
那泪花在灯光下闪烁着，
他自言自语道：
“很快，你就不用再觉得辜负他了。”
郭明轩深吸一口气，
那气息带着一丝颤抖，
他拿起电话，
手指有些僵硬地拨通了郭司令的号码。
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声音，
他的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。
晚上，郭明轩坐在桌子前，
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门口，
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又有一丝落寞，
他在等着张柠回来。
她一进家门，
郭明轩就立刻开口说道：
“上级的安排已经下来了，
七天后你就去朱城，辅助朱城军区办案。”
张柠脚步顿了顿，
身体微微一僵，
似乎没想到郭明轩真的会帮忙。
她点了点头，轻声说道：
“多谢。”
郭明轩沉默着点了点头，
那点头的动作有些沉重，
然后起身回了房间。
他下午就已经去车站买好了去首都的长途火车票，
那车票被他小心地放在口袋里。
七天后，张柠去朱城，
他也要离开去北京了。
各走各的路，各归各位。
郭明轩拿出皮箱，
轻轻地放在床上，
开始收拾行李。
他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拿起来，
仔细地叠好，放进箱子里，
那些衣服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气息。
还有那些证书，
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放进箱子的夹层，
仿佛在珍藏着一段段回忆。
那些奖章，
他轻轻地抚摸着，
然后也放进了箱子里，
每一枚奖章都代表着他曾经的荣耀。
留下的，除了这两天要穿的衣服，
这个家里，几乎都快看不到他的痕迹了。
正当他按下皮箱上的锁扣，
准备把皮箱提起来的时候，
一只手猛地握住了他的手腕。
“你要去哪里？”
郭明轩一下子愣住了，
他的身体瞬间僵住，
张柠脸上此刻露出的神情……
是慌乱和紧张吗？
不，能让她紧张的人，只有朱奕一个罢了。
郭明轩心里越发平静，
淡淡地说道：
“我只是觉得家里有点乱，
把一些不穿的衣服收拾收拾而已。”
说着，他还指了指旁边的袋子，
语气尽量显得轻松：
“你那些不穿的衣服，我也一起整理了。”
那些都是他曾经满心欢喜地买给张柠的，
每一件衣服都凝聚着他的爱意，
可她连看都没看过一眼。
既然她不喜欢，那就一起清理掉吧。
张柠顿了一下，
心里也觉得奇怪，
自己这是咋啦。
咋就担心起他会离开了？
她赶紧收敛心思，
放开了郭明轩的手，
眉眼又变得冷冰冰的，说道：
“我是想和你说，朱奕已经申请做随行军医了，
会和我一起去朱城，
他和我父亲感情好，
也想亲眼看着我抓住凶手。”
“你别胡思乱想。”
郭明轩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，
他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，
过了好一会儿，
才缓缓开口说道：
“你带上他，就不怕他出啥事儿吗？”
张柠想都没想，
直接说道：
“我会保护好他，
绝对不会让他受到任何伤害。”
闻言，郭明轩的嘴角微微抽搐，忍不住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。
他在心底默默地想，是啊，她怎么会让朱奕受到伤害呢。
那可是她最在乎的人啊。
这么想着，他缓缓垂下眼，默默背过身去，声音有些低沉地说：“我要睡了。”
然而，身后却没有传来张柠离开的脚步声。
郭明轩觉得奇怪，刚想往后看。
可还没等他转头，张柠忽然就扑进他的怀里。
女人柔软的身躯紧紧贴着他，郭明轩只感觉自己的心口骤然少跳了一拍。
他有些慌乱地开口：“……你做什么？”
张柠的呼吸是热的，喷在郭明轩的脖颈间。
她的身体也是热的，紧紧依偎着他。
可她说出的话，却让郭明轩瞬间如坠冰窟。
张柠语气平淡地说：“我知道你心里有火，只要你不为难朱奕，我可以帮你泻火。”
郭明轩一瞬间就像是被烫到一样，脸上满是震惊和愤怒。
他用力搡开了张柠，大声质问道：“你把我当什么了？”
张柠面无表情，那双眼睛里一点爱恋的神色都没有。
郭明轩只觉得自己被狠狠羞辱了一番。
他怒气冲冲地将人推出去，然后“砰”地一声关上了门。
他靠着门板，心如同被凌迟一般，疼痛难忍。
之后的日子，郭明轩一直忙着离开前的准备。
他收拾行李，整理文件，忙得不可开交。
很快，五天过去了，就到了离开前第二天。
他和父亲郭司令调去北京的调令已经下来。
清空了办公室里的东西之后，郭明轩犹豫了很久。
他手里拿着一件防弹背心，心里纠结着要不要去找张柠。
最终，他还是咬了咬牙，拿着防弹背心去找了张柠。
见到张柠后，他有些担忧地说：“那凶手穷凶极恶，手里还有枪，你一定要小心。”
他想起上辈子，自己送过很多礼物给她。
而这一件，是他送给她的最后一件礼物了。
张柠随手接过防弹背心，淡淡地说：“多谢。”
说完，她连多看一眼的意思都没有。
郭明轩抿了抿薄唇，眼神有些落寞。
忽然，他瞅见她办公桌上已经放着一件防弹背心。
他一怔，惊讶地问道：“你已经准备好了？”
话刚落音，他便见张柠眼里闪过一丝柔意。
张柠轻声说：“朱奕同志准备的。”
郭明轩眼神微黯，有些失落：“是我多此一举了。”
沉默片刻，他想起什么，鼓起勇气说：“明晚一起吃个饭吧？”
这是他们的最后一顿晚餐了。
张柠拧了拧眉，刚想说“不用了。”
可这一刻看着郭明轩的目光，不知道怎么，她竟说不出拒绝的话。
她又想起这次能去朱城是他求了情，心里有些过意不去。
于是，她抿紧双唇，轻声说：“好。”
翌日，离开前的最后一天。
晚上，郭明轩在家里精心包了一顿饺子。
他一边包饺子，一边想着“上车饺子下车面，一路平平安安”。
他希望，他和张柠，都能平安地走向属于自己的远方。
张柠回来的时候，有些怔愣。
她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饺子，第一次轻声说：“你有心了。”
郭明轩笑笑，脸上带着温柔的神色。
他端着两碟蒜酱上前，热情地说：“快坐下吃吧，刚煮好的，我记得你喜欢吃烫嘴的。”
闻言，张柠有些意外。
她想起结婚三年，他们一起吃过的饭少之又少。
大部分时候，她吃饭都是和郭司令一起。
要么是在军区食堂里，大家热热闹闹地吃着大锅饭。
要么就是过年的时候，一家人围坐在一起，包着饺子，热热乎乎地吃。
她怎么也没想到，郭明轩竟然还记得她的喜好。
她走到桌前，轻轻坐下，伸手夹起一个饺子，缓缓放进嘴里。
有些不自然地开口说道：“很好吃。”
郭明轩没有说话，心里想着，两人单独吃的第一顿饭，竟会是这样的场景。
他刚想开口说点什么，放在沙发旁的座机突然响了起来。
“我去接一下电话。”张柠说着，起身去接电话。
挂断电话后，她看了郭明轩一眼，然后走到门口，拿起早就收拾好的行李。
“军区有点事，我得过去处理一下。”张柠有些急促地说道，“晚上就不回来了，明早直接坐车走。”
“你……不用等我，早点睡吧。”
说完，她打开门，匆匆走了出去。
郭明轩看着她碗里只咬了半口的饺子，轻轻扯了扯嘴角。
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吃着饭。等她？很早之前，他就不再等她了。
郭明轩一个人把所有饺子都吃完了。
接着，他把碗盘都拿到水池边，认真地洗干净。
再把洗好的碗盘放回原位。
之后，他就在这个家里，度过了最后一夜。
第二天，早上六点。
郭明轩一睁开眼，看到窗外风和日丽的天气，心情大好。
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灿烂的笑容。
“今天天气真不错。”他自言自语道。
他走进厨房，给自己做了一份早餐。
坐在餐桌前，细细地吃完。
随后，他走到衣柜前，打开柜门，将里面自己最后两件衣服拿出来，放进皮箱。
又走到书桌前，拉开抽屉，从最底层拿出那份强制离婚书。
把离婚书放在了书桌最显眼的位置。
“十五天一到，婚姻关系自动解除。”工作人员的话在他耳边回荡。
他提起皮箱，打开门，正要离开。
却看见两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军属大院的门口。
两人一起上了一辆绿色吉普车。
仔细一看，竟然是张柠和朱奕。
“看来昨晚并不是军区里有事，而是朱奕有事。”郭明轩心里想着，“她在身份之外，尽最大的努力陪伴他。”
郭明轩看着吉普车离开后，释然地笑了笑。
而后转身关上门，一步一步地离开了和张柠的婚房。
离开了这个再也没有自己痕迹的‘家’。
刚走到军属大院门口，又一辆吉普车停下。
车窗缓缓降下，露出他父亲郭司令。
“都收拾好了？上车吧。”郭司令说道。
郭明轩点点头：“嗯。”
吉普车朝着火车站的方向开去。
八点二十分，火车站里，同时有两辆火车启动。
一辆，由陕北开向北京。
一辆，由陕北开向朱城。
一辆向北，一辆向南，从此分别，再无交集。
郭明轩透过车窗看到对面的张柠和朱奕。
他嘴唇无声地一张一合，轻声说着：“再见。”
另一边，张柠忽然心头一动，好像有什么东西触动了她。
她转头向对面看去。
却只看到疾驰离开的火车尾。
张柠忽然觉得心中有些不安，可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。
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，她竟突然想起了郭明轩。
“我想他干什么？”张柠扶着头，摇了摇头。
身旁朱奕看见她的样子，不解地问道：“阿柠，你怎么了？”
张柠收回视线，重新抬头说道：“没事……我在想那个凶手。”
没错，此刻对张柠来说，没有什么事比抓到那个害死父亲的凶手更重要了。
她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起来，眼神中仿佛燃烧着一团炽热的火焰，那是对凶手的仇恨，也是为父亲讨回公道的决心。
张柠在朱城的任务进展得相当顺利。
她为了研究“2·18煤矿案”的凶手，已经花费了多年的时间。
真的，就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，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那个凶手了。
她就像是一位经验丰富的猎手，对猎物的习性了如指掌。
自从她加入之后，军区办案那可真是事半功倍。
大家的配合十分默契，各项工作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。
很快，就顺利地将凶手缉拿归案了。
这么多年的等待，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刻。
看着凶手被押上警车的时候，张柠使劲儿地忍住自己的眼泪。
可那眼眶还是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，泪水在眼眶里打转。
朱奕站在她的身旁，一脸真诚地恭喜她：“张柠，你终于大仇得报啦！”
然而，不知道为什么，就在这一瞬间，她的脑海里居然出现了郭明轩的脸。
张柠猛地摇了摇头，想要把这个不正常的想法抛出脑海。
她心里暗自想着，一定是因为此次行动郭明轩帮了自己，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想到他。
行动结束后，张柠和朱奕也没有多做停留。
他们坐上返张的火车，朝着陕北出发了。
等到了陕北的时候，天色已经是傍晚了。
夕阳的余晖洒在大地上，给一切都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。
张柠连家都来不及回，心里只想着直接去墓园。
朱奕一脸关切地看着她，说道：“张柠，我陪你一起去吧？”
张柠看着朱奕，心里有些不忍。
她知道朱奕本来身体就不好，万一再跟着自己奔波出个好歹可怎么办。
于是，她轻声说道：“不用了朱奕，你先坐吉普车回去吧。墓园那边挺远的，你就别跟着我奔波了。”
说完，她便招来司机，把朱奕的随身箱子递了过去。
朱奕心里其实很想陪着张柠，他知道她此刻心里一定有很多话想对父母倾诉。
但张柠不愿意，他也只能作罢。
他无奈地叹了口气，然后坐上吉普车远去了。
看着吉普车渐渐消失在视线里，张柠转身借了辆二八大杠。
她熟练地跨上自行车，用力地踩着踏板，朝着墓园的方向驶去。
父亲和母亲葬在一起，张柠特意去包了两束鲜花。
那鲜花娇艳欲滴，散发着阵阵清香。
她抱着鲜花，一步一步地往山上走去。
原以为这个时候墓园不会有人，可没想到远远地就看见一个人背对着她，静静地伫立在父母的碑前。
张柠加快了脚步，走上前去，轻轻地喊了一声：“段叔。”
那人并没有转头，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一声：“你来了。”
段叔是她父母的好兄弟，也是“2·18煤矿案”为数不多的幸存者。
父亲死后，段叔对她多加关照，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。
直到后来她成家，成为了团长，段叔才开始专注于自己的家庭。
张柠本来打算稍后去给段叔送个消息，却没想到段叔消息如此灵通，比自己提前一步来到了墓地。
张柠走上前去，将鲜花分别轻轻地置于墓前。
她的动作很轻柔，仿佛生怕惊扰了长眠于此的父母。
然后，她拿出手帕，仔细地擦拭着墓碑。
把墓碑擦得干干净净之后，她缓缓地站了起来。
这时，就听段叔开口说道：“我原以为此生都不会见到凶手归案了，没想到还是张柠你有本事啊！”
张柠看着墓碑，坚定地说道：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，他做了错事，总会受到惩罚的。”
段叔轻轻地叹了一口气，说道：“不过我没想到明轩那小子居然会放你去朱城。毕竟你娘死的时候，可是求他一定要看好你啊。”
他微微皱着眉头，脸上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。
“当时我听说你去朱城的时候，还诧异了许久呢。现在看来，是他对你的能力有信心，是我多虑了。”
好像有一个惊雷在自己耳边炸响，张柠整个人都愣住了。
她瞪大了眼睛，嘴巴微微张开，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。
“段叔，你是说……我妈临终前……”
段叔突然明白过来，拍了拍自己的脑袋，说道：“明轩没跟你说过吗？你妈临终前怕你做傻事，特意托付他一定要看好你。”
怪不得，怪不得他不愿自己去朱城。
原来这其中还有这层关系啊。
可……他为什么不说呢？
一想到自己当时对他说了那些话，张柠不禁抿了抿红唇。
是她误会了他。
虽然她心里着实不喜欢他，
但仔细想想，还是该道个歉的。
她匆匆走到段叔面前，满脸歉意地说：“段叔，我有点事，得先走啦。”
段叔笑着摆了摆手：“行，丫头，赶紧去吧。”
她这才转身，朝着家的方向走去。
路上，远远就瞧见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摊。
那红彤彤的山楂裹着晶莹的糖衣，在阳光下闪闪发奕。
她突然想起，郭明轩很喜欢吃冰糖葫芦。
于是，她走到小摊前，笑着对老板说：“老板，来一个冰糖葫芦。”
老板麻溜地拿起一个，递给她：“姑娘，拿好嘞。”
她付了钱，拿着冰糖葫芦，继续往家走。
回到家，张柠心里有些忐忑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缓缓推开了门。
然而，屋子里空荡荡的，没有一丝人气。
冷冷清清的，让人心里直发慌。
一眼望过去，就知道郭明轩不在屋子里。
“郭明轩？”她轻声叫了一声。
没有回应。
她提高了音量，又喊了一声：“郭明轩？”
还是没人应答。
她心里犯起了嘀咕，这个时间，他能去哪儿呢？
忽然，张柠不经意间瞥了一眼书桌。
只见书桌上放着一份强制离婚书。
她的眼睛瞬间瞪大，整个人都呆住了。
手中的冰糖葫芦“啪”的一声滚落，
在地上骨碌碌滚了两圈，沾满了灰尘。
张柠好像突然不认识字了一样，
神情茫然地站在那里，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。
郭明轩居然申请了强制离婚？
这怎么可能呢？
当年，他死活要和她结婚。
还让他父亲拿着恩情威胁她，逼她嫁给了他。
现在又搞出这一出，是欲擒故纵吗？
张柠心里乱糟糟的，说不清楚这一刻是什么感受。
她鬼使神差地走到郭明轩的房门前。
手放在门把手上，犹豫了一下，还是推开了门。
她心里还是有些不相信，郭明轩就这么走了。
但望过去，房间里空荡荡的。
所有属于他的东西都不见了，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。
张柠一瞬间觉得有些解脱，
但心中又涌起一丝隐秘的难过。
或许只是没能为自己的行为道歉而遗憾吧，她这样想着。
她走到垃圾桶前，拿起那根沾满灰尘的糖葫芦，扔进了垃圾桶。
然后，她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。
躺在床上，她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。
心里没来由的烦躁，像有一团乱麻在搅和。
次日，天还没奕透，张柠就听到有人敲门。
“咚咚咚”的敲门声，在安静的早晨格外清晰。
她起身，揉了揉惺忪的睡眼，走到门口打开了门。
一看发现是朱奕，她发觉自己居然莫名的有些失落。
可是她希望是谁呢？她也不知道。
朱奕手里端着一盘包子，笑意盈盈地开口：“张柠，我刚做好的包子，新鲜出炉的，快尝尝！”
那包子白白胖胖的，散发着诱人的香气。
张柠接过一个包子，咬了一口。
热乎乎的馅料在嘴里散开，味道还真不错。
“怎么样？”朱奕急切地开口询问，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。
“好吃。”张柠轻声说道。
朱奕笑了笑，想将其他的包子放到桌子上。
却不经意间瞥眼看到了桌子上放着的离婚申请。
他愣了一瞬，眼中满是震惊。
他回头看着张柠，结结巴巴地说：“张柠，这……”
“郭明轩跟我离婚了。”她语气平静，好像在说这个包子好吃一样平常。
朱奕脸上压也压不住的喜色，
他放下盘子，激动地握住了她的手：“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阿柠！”
“当年你因为郭司令的恩不得不嫁给郭明轩，现在他申请了离婚，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。”
眼前人太激动，说话声音都有些细微颤抖。
张柠轻拍他的后背，轻声说：“是。”
但心里闪过一丝异样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。
早上的插曲并未持续多久，因为两人都要去上班。
张柠到达军区后，径直去了郭司令办公室。
她不知道郭司令是否知晓郭明轩强制离婚的事情，
也不知道他对此是什么态度。
但最起码，她得去给人一个解释和交代。
她走到办公室门前，深吸一口气，推开了门。
结果却发现人去楼空，他也走了？
张柠的脸色瞬间闪过一丝错愕，那表情就好像突然被人点中了心中的秘密。
她心中的异样感愈发强烈，好似有只无形的手在轻轻搅弄着她的心湖。
她暗自思忖：为何两人都不告而别？
“张同志，你找郭司令吗？”
身后突然传来同事清脆的声音。
张柠猛地转身，嘴唇微微张开，还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。
那同事便又接着说了下去：“郭司令和郭同志都调去北京了。真奇怪，你怎么没跟着去啊？”
张柠双唇紧闭，没有回答，只是侧身与同事擦身而过，匆匆离开。
她回到自己的办公室，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一般，呆呆地坐在那里，许久都没有动静。
她满心疑惑，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失魂落魄。
在她的认知里，这对她来说本应是好事。
她不用再和那个自己不爱的人共处一室，也不用时刻顾忌郭司令的恩情。
可是……
为什么她的心里就像是缺了一块，空落落的？
之后的几天里，张柠一直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郭明轩。
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工作和生活的其他方面。
与此同时，朱奕找到了张柠，郑重地提出了重新在一起的想法。
张柠心想，当年自己辜负了他一次，现在无论如何不能再辜负他第二次。
于是，她轻轻点了点头，同意了下来。
然而，在和朱奕讨论相关事宜的时候，她的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郭明轩。
随着领证的日子越来越近，她想到郭明轩的次数也越来越多。
有时候，她的脑海中会突然浮现出一个画面：郭明轩得知这个消息时会是什么表情？
他会不会难过呢？还是会毫不在意？
当想到他可能毫不在意的样子，张柠的心猛地一紧，竟心痛了一瞬。
但她很快反应过来，心里骂自己一定是疯了。
两人都已经离婚了，这一切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？
又是一次军区聚会结束，张柠和朱奕都喝了些酒。
酒精让他们的情绪变得有些冲动，朱奕慢慢靠近，然后吻了上来。
气氛就像干柴遇到烈火，一点就着。
张柠先是一愣，随后立马掌握了主动权，回吻了过去。
两人吻了许久，都有些情动。
张柠下意识地呼喊，可一开口，喊出的却是：“明轩……”
刹那间，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。
两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不可思议。
朱奕张了张嘴，想要开口说些什么。
但张柠没有给他机会，抢先一步告别，然后迅速将自己关进了屋子里。
她呆坐在屋子里，眼睛直直地望着窗外的月光，眼神中满是惊恐。
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在这种时候喊出郭明轩的名字。
而心中的异样感却如潮水般不断加深。
近日来的种种情况也像电影片段一样，不断涌入她的脑海。
她开始认真思考这一切的缘由。
就这样，她一直呆坐到天奕。
最后，她得出了一个让自己无比震惊的结果——她……爱上郭明轩了！
虽然她内心十分不愿承认这个事实，但种种迹象表明，事实确实如此。
否则，根本无法解释这段时日以来自己的失魂落魄。
想清楚这一切的张柠，双手有些混乱地抱住了自己的头。
她嘴里喃喃自语：“我竟然会爱上郭明轩……我怎么会爱上他呢？我明明那么讨厌他！”
不……她必须要见到他，才能确定这一切。
张柠坐了一夜，天一奕，她便直接去了军区请假。
然后，她匆匆忙忙地买了去往北京的火车票，踏上了行张。
十二个小时后，张柠抵达了北京。
郭司令家并不难找，她找了个相熟的人一打听，就知道了具体位置。
她按照地址找过去，敲开了门。
然而，开门后并没有见到郭明轩的身影，只有郭司令站在门口，脸上的表情并不太欢迎她。
“张柠？你怎么来了？”郭司令皱着眉头问道。
张柠抿了抿唇，轻声说道：“郭司令，您和郭明轩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？”
“我……我想来见郭明轩一面。”张柠咬着嘴唇，双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，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哀求，怯生生地说道。
郭司令站在门口，脸色并不太好，眉头紧紧皱着，眼神中透着不悦，冷冷地回应：“明轩不在北京，上头的秘密调动，无可奉告。”
他顿了顿，语气更冷了几分：“你走吧，你和明轩已经离婚了，以后不要再来了。”说着，便伸手去关门。
张柠见状，急忙上前一步，用手拦住了郭司令要关门的动作，眼中满是急切，大声说道：“请您告诉我！否则……我就一直等着。”
郭司令怪异地看了她一眼，眼神里满是不屑和嘲讽，嘴角微微上扬，语气轻蔑地说：“随便你吧。”
说完，便“砰”的一声关上了门。郭司令心里想着，这个女人真是可笑，失去了才知道珍惜，他才懒得去管她，由着她站在外面。他慢悠悠地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，翘起二郎腿，拿起报纸，又端起茶杯，悠闲地喝起茶来，根本不相信她会站太久。
到了晚上，郭司令看完报纸，准备入睡。他走到窗边拉窗帘的时候，往门口瞥了一眼，发现张柠还在门口站着没走。他轻轻冷哼了一声，嘴里嘟囔着：“早知今日何必当初。”然后便拉上了窗帘。
张柠站了几个小时，双腿早已麻木不堪，就像无数根针在扎一样，每挪动一下都钻心地疼。但她咬着牙，告诉自己不能退，这是唯一能见到郭明轩的机会，她一定要见到他，求得他的原谅。
夜深了，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炸响了一道惊雷，那雷声震得窗户都嗡嗡作响。紧接着，瓢泼大雨便倾盆而下，豆大的雨点狠狠地砸在张柠身上。她顿时被浇了个全身湿透，头发贴在脸上，衣服紧紧地裹在身上，冰冷的雨水顺着脸颊不停地往下流。
她依然像一尊雕塑一样，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，任凭大雨浇下。可渐渐的，她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晕，意识开始模糊，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，整个世界都在她眼前晃悠。她的双腿一软，然后直直倒了下去。
昏迷后，张柠做了个梦。梦里，一个冷漠厌弃的声音响起：“不用为我做饭，别碰我的东西。”
张柠顺着声音看过去，只见一个男人佝偻着身子，在收拾着无人动过的饭局。那男人动作迟缓，每一个动作都透露着疲惫和无奈。
张柠愣了一下，心里满是疑惑：这是哪里？为何面前之人长成和她一样的面容却看上去如此苍老，而且眼神看起来让人极度不适。
她的好奇心作祟，想走近些看清那男人是谁。她刚迈出几步，结果那人就转过了头。张柠愣了一瞬，竟然是郭明轩！
可是，面前的郭明轩和她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。他佝偻着背，背弯得像一张弓，面容苍老，脸上满是皱纹，头发也变得花白稀疏，眼中更是毫无光奕，就像一潭死水。
张柠心里一惊，忍不住自言自语：“这人真是郭明轩吗？为何郭明轩成了这样。”可惜，没人能给她答案。
面前的景象不断在转换，一会儿是他们争吵的场景，一会儿是郭明轩孤独离开的背影。但始终不变的是她冷漠的眼神和郭明轩失落的神情。
她仿佛在梦中过完了她的一生，直到郭明轩失落逝去的瞬间，她猛地睁开了眼睛。
张柠呆呆地望着天花板，久久不能回神。她的心里充满了愧疚和悔恨，不断地问自己：“我怎么会这样对待郭明轩？郭明轩毅然决然跟我离婚是不是也是因为做了相同的梦。”
“醒了？”郭司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。张柠愣了一瞬，这才意识到她在医院。她转头看向郭司令，眼神里满是愧疚。
郭司令坐在床边的椅子上，看着张柠，无奈地摇了摇头，说道：“你说你这是何必呢？明轩在的时候不珍惜，他伤透了心离开了，你又来我这里要死要活。”
他叹了口气，接着说：“我当年就是看中你品性才想让明轩娶你，可没想到最后落得个这样的结局。”
张柠听了，脸上满是自责，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，语气诚恳地说：“对不起郭司令，是我辜负你的期望，求你告知我明轩去向，让我有个弥补错误的机会。”
郭司令看着张柠诚恳的样子，无奈地叹了口气，又仔细看了看她，发现她确实是实心悔过，便告诉了她郭明轩的去向。
原来呀，郭明轩回到北京没几天呢。
就被中央直接下了调令。
这调令是让他去河西研究基地。
去研究新型武器。
毕竟他可是能力达到专业一级的研究员。
他哪有理由拒绝呀。
而且国家这么看重他，那可是他的荣幸呢。
于是，他便径直去了河西。
张柠知道了郭明轩的去向之后。
就觉得不能再久留了。
她回到了陕北。
回去之后，她得先做些后续安排。
这第一件事，就是要跟朱奕说清楚自己的想法。
张柠找到朱奕，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。
朱奕听了之后，眼睛瞪得老大。
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张柠。
声音都带着些撕心裂肺：“张柠，你在开什么玩笑？”
“你说你不跟我结婚了，要去找郭明轩？”
“你喜欢他？你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他？”
张柠赶紧安抚他的情绪：“对不起，但……感情这回事，不是我能控制的。”
“我已经知晓自己的内心，确实不能再跟你结婚，平白耽误你。”
朱奕还是不敢相信：“可是这怎么可能？”
“张柠，你平常待郭明轩就像个陌生人，你怎么可能喜欢他呢？”
张柠又说道：“我知道你可能一时难以接受。”
“你想要什么样的补偿我都可以补给你。”
朱奕听了，哭着离开了。
他还让张柠不要后悔自己的决定。
张柠还是塞给了他一些钱票。
并且跟军区的熟人都打了招呼。
让他们多关照一下朱奕。
解决完了朱奕的事情。
张柠做的第二件事，就是去墓园跟父母告别。
她心里想着，不知此一去何时才能回来。
接着，她做的第三件事。
就是跟段叔说明了情况。
还塞给了段叔一些钱票。
感谢他多年的照顾。
然后，张柠毅然决然地提交了申请。
自请去基地当站岗士兵。
坐在火车上，张柠忽然想起那次去朱城。
她心里琢磨着，当时，郭明轩是不是在她对面的那辆火车上？
她心里动了动，攥着手里基地的地址。
喃喃自语：“郭明轩……我来找你了。”
八个小时过去了，到了河西基地。
张柠按照地址找到了基地。
远远的，她便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。
三天前。
郭明轩落地河西的时候。
刚好起了一阵大风。
那铺天盖地的黄沙一下子就迷了他的眼。
他赶紧用手揉了揉眼睛。
等到沙尘散去，这座城市的真貌才露了出来。
这里地广人稀。
目光所及之处，全是风沙遍野。
树木稀稀拉拉的，耷落的散落在土地上。
看起来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。
这更给这座城市添了几分萧条之感。
郭明轩从机场出来。
就看到了在外面等待接应他的女兵。
他提着箱子走了过去。
对面那人先行给他敬了个军礼：“请问是郭明轩，郭同志吗？”
郭明轩同样回了一个军礼：“是我。”
那女兵说道：“郭同志你好，我叫赵晓棠，可以叫我小赵。”
她简单的做了个自我介绍。
一边带着他向前走去。
一边跟他说接下来的安排：“组织上让我来接你。”
“我们会先去你的住所安顿。”
“然后带你去熟悉一下研究院。”
“见一下刘司令。”
郭明轩轻轻点头，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，说道：“好。”
两人一边说着话，一边慢悠悠地往前走。
没一会儿，他们就来到了一辆军用汽车旁边。
那辆军用汽车车身硬朗，车漆在阳光下闪烁着光泽。
赵晓棠快步走到后备箱前，伸手打开后备箱，动作十分利落。
她弯下腰，双手稳稳地抬起郭明轩的箱子，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后备箱里。
随后，她走到后座车门旁，伸手拉开了车门，微笑着对郭明轩说：“请坐这里。”
郭明轩也没有扭捏客气，嘴角上扬，轻声道了声：“谢谢。”
接着，他微微弯腰钻进了车里，坐在了后座上。
汽车发动起来，缓缓向前驶去。
郭明轩偏过头，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风景。
窗外的景色不断变换着，有连绵的山脉，还有空旷的原野。
他的眼神有些深邃，心里也在想着接下来的安排。
星核研究基地可是国家重点保密研究基地呢。
基地里面研究的都是新型武器，那些可都是国家的重要机密。
而他作为专业一级研究员，其实本该一开始就到这里工作的。
只因为他的父亲心疼他，舍不得他吃苦。
再加上他和张柠结了婚，所以就留在了陕北。
在来这里之前，他已经接受过无数次的背景调查。
每一次调查，那些工作人员都问得很仔细。
他也签署了保密协议，那协议上的每一个字他都看得很认真。
虽然能够为国奉献，追求自我价值让他感到十分兴奋。
但在期待之中，他的心里还是带着一丝隐秘的不安。
赵晓棠坐在副驾驶座上，时不时地往后座看一眼。
她看到郭明轩一直看着窗外，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。
于是，她主动转过头，笑着跟郭明轩聊天：“别看我们这边地方小，环境也不怎么好。
但是基地里的人都特别好相处，大家就像一家人一样。”
郭明轩听到赵晓棠的话，先是愣了一下。
过了一会儿，他才反应过来，明白赵晓棠可能是觉得他不喜欢这里。
他轻轻地轻笑了一声，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，说道：“我觉得这个地方很好。
这里虽然偏僻，但是有它独特的魅力。”
赵晓棠微微侧过身子，好奇地问道：“我听说你之前在陕北军区工作，那边的环境比这个小地方好多了。
而且干的活也比较清闲，你怎么会想到跑到这么偏僻的小地方来呢？”
赵晓棠说完，还轻轻叹了一口气，脸上满是不解。
郭明轩看着车辆再次驶过一个峡谷，峡谷里的风呼呼地吹着。
他像是感叹般地开口说道：“可是这里是祖国建设的重点。
我们的生命不就应该投入到这样重要的地方吗？”
赵晓棠听了郭明轩的话，一下子愣住了。
她张了张嘴，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。
过了一会儿，她低下了头，不再说话。
郭明轩看到赵晓棠的反应，抿了抿嘴。
他觉得自己刚才的语气可能有些太理所应当了。
毕竟他们只负责保护基地和研究员的安全。
可能连基地里面研究的是什么都不知道。
而且一旦进来了，可能一辈子都出不去。
他们说不定也会羡慕外面清闲又自由的工作。
自己刚才那句话实在是有些道德绑架了。
于是，他讪讪地开口解释道：“我不是那个意思。
我只是太想为国家做点事了，可能说话没注意。”
赵晓棠像是没理解他为什么道歉，有些怔愣地开口说道：“我没有误会什么。
只是觉得郭同志思想觉悟很高，值得我们学习。”
这话说得郭明轩一愣，他的神色有些不自然。
他下意识地低下了头，耳朵上悄悄地攀上了一丝红晕。
第一天见面就被人夸思想觉悟高，他总觉得怪怪的。
之后的时间里，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。
车厢里安静极了，只能听到汽车行驶的声音。
车辆很快就载着两人来到了研究基地。
守卫兵站得笔直，眼神十分警惕。
他们走上前来，仔细地检查了郭明轩的行李。
然后，其中一个守卫兵从赵晓棠手里拿过通行证，认真地查看起来。
郭明轩刚想问赵晓棠是他自己走过去还是她开车带他过去。
就听到守卫兵出乎意料地开口说道：“不好意思，你们不能进去。”
“什么？”
两道充满不可置信的惊呼，同时从郭明轩和赵晓棠口中发出。
郭明轩一脸急切，连忙开口询问：“我是被调过来这边的，我有调令，为什么不能进去呢？”
守卫兵面无表情，冷冷地回应：“我们不知道什么调令，我们只认通行证。她这个通行证过期了，进不了。”
郭明轩满是疑惑，他的眼神先在守卫兵那严肃的脸上停留了片刻，随后又缓缓转到了赵晓棠脸上。
赵晓棠有些不好意思，抬手挠了挠头，解释道：“早上出去的时候没用通行证，我一着急就拿错了，拿成过期的了。”
听她这么一说，郭明轩无奈地笑了笑，问道：“那接下来怎么办呀？”
赵晓棠看向守卫兵，客气地开口：“麻烦你们通报一下刘司令，就说郭明轩同志来了。”
守卫兵倒也没有为难他们两人，转身就去通报了。
没过一会儿，便有人前来接应。不过，来人并不是刘司令，而是研究大楼的管理者曲同舟。
刘司令管理着整个研究基地，是这里的最高统帅。
曲同舟则是仅次于他的二把手，是研究大楼的管理者，同时也是这里的另一个专业一级研究员。
曲同舟走到守卫兵身边，跟守卫兵简单说了两句。
随后，郭明轩和赵晓棠便被放行了。
曲同舟只是简单地跟两人打了个招呼，就匆匆离开了，看他那脚步匆匆的样子，似乎很忙。
郭明轩盯着他的背影，若有所思。
这时，赵晓棠在一旁开口说道：“曲同志这个人就这样，他们都戏称他是个研究疯子，估计又跑去忙研究去了，并不是对你不欢迎的意思。”
郭明轩倒也没有多想，听到赵晓棠略带安慰的解释，很自然地接上了话头：“你对这里的人都很熟吗？”
赵晓棠笑了笑，回答道：“也没有啦，就是几乎都认识。”
郭明轩在心里暗自敬佩了一下赵晓棠的社交能力，然后跟着她前往自己的住所。
因为住所离得不远，赵晓棠便对其他人说道：“你们帮我把车还到管理处去。”
说完，她便带着郭明轩步行过去。
郭明轩看着那写满标语的墙壁，上面写着【一定要赶上和超过世界先进水平】、【自力更生，艰苦奋斗】，心中涌起无限触动。
两人来到住所，赵晓棠把钥匙递给郭明轩，说道：“郭同志，这就是你的住所，你到时候看看有什么缺的再来找我。”
接着，赵晓棠又问道：“现在是想先收拾屋子，还是先去见刘司令，熟悉一下基地呢？”
郭明轩想都没想，就给出了答案：“先去见刘司令。”
于是，郭明轩打开门，把箱子放了进去，然后再次跟着赵晓棠走了。
司令办公室赵晓棠进不去，她便在楼下等他。
郭明轩走进办公室，简单地向司令报道了一下。
司令对他说了很多鼓励和期许的话。
之后，郭明轩便下楼了。
赵晓棠直直地站在那里等他，看见他下楼，连忙迎了上去，问道：“郭同志，事情都说好了？那我带你去逛基地？”
郭明轩点了点头。
于是，两人便在研究基地里逛了起来。
赵晓棠一边走，一边给他介绍。
“这里是食堂哦，”赵晓棠热情地指着食堂的方向，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，“不管是早饭、午饭，还是晚饭，都可以来这边吃呢。”
郭明轩微微点头，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食堂，轻声问道：“那食堂的饭菜种类多吗？”
赵晓棠笑了笑，耐心地回答：“种类还挺丰富的，能满足大家不同的口味。”
“这边是锅炉房啦，”赵晓棠又带着郭明轩走到锅炉房旁，“这里会一直有热水提供，平时你想打水啥的，就来这儿。”
郭明轩看了看锅炉房，忍不住问：“热水供应时间有限制不？”
赵晓棠摆摆手，说道：“没有限制的，随时都能来打水。”
“……”
赵晓棠走到最繁华的大楼前，眼睛里流露出些许羡慕的神情，开口说道：“这里就是研究大楼，也是你接下来上班的地方哟。”
郭明轩抬头仰望着大楼，惊叹道：“这大楼好壮观啊。”
赵晓棠接着说：“不过现在我们进不去呢，今晚应该会有人来给你送工作证，还会告诉你相关的事宜。”
郭明轩点了点头，心中满是期待。
参观完毕后，赵晓棠又开始给郭明轩介绍其他情况。“这里离市区比较远，”她认真地说，“不过会有人专门出去采购。”
郭明轩问道：“那采购的频率高吗？”
赵晓棠回答：“挺高的，基本能保证大家的需求。到时候你需要什么，直接上报就行，他们会直接买回来。”
“然后要是还有什么不知道的，”赵晓棠拍了拍郭明轩的肩膀，“就直接来找我就行。”
赵晓棠嘱咐了一大堆，郭明轩都一一记在了心里。他真诚地向赵晓棠道了谢，心中对她的好感直线飙升。
郭明轩看着这片一望无际的土地，暗自感叹：“以后就要在这里生活了，我要带着自己的理想抱负，还有对未来人生的期许，好好在这里生活。”
三个月后。
郭明轩又一次在工作上和曲同舟吵得不可开交，两人都涨红了脸，谁也不肯让着谁。
“我说了这种尝试没有科学逻辑，”曲同舟皱着眉头，语气强硬，“这是不可能成功的，是完完全全的浪费时间和资源。”
郭明轩瞪大了眼睛，激动地反驳：“都没试你怎么就知道不会成功，况且现在我们按照先前的研究方向已经走入了一个死胡同，为什么不试试新的？”
“这新方向一点依据都没有，”曲同舟双手抱胸，满脸不满，“纯粹是瞎搞。”
“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，”郭明轩急得直跺脚，“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呢。”
“……”
这样的争吵在这三个月里不下上百次。两人都是专注于研究之人，专业技术也都过硬，但在研究观点上却不太合。
郭明轩敢于尝试，总是大胆地提出方案，勇于创新；而曲同舟比较保守，太过冒险的方式他都不愿意尝试，觉得那是浪费资源和时间。
这次也是如此，郭明轩提出了新的研究方向，曲同舟坚决不同意，觉得没有科学依据，全靠郭明轩自己的推理不靠谱。
但郭明轩觉得这个新方向很有可能成功，反正现在研究也没有进展，不如换个方向试试。
两人就这样谁也不让着谁，一直僵持到了午饭时间。
组内同志连忙走过来，一把将郭明轩拉走，着急地说：“好了郭同志，吃饭重要，先去吃饭。”
郭明轩本来想说气都气饱了，但也知道人家是好心来解围，便没有再说什么，跟着他去了餐厅。
郭明轩拿出饭票打了饭，可他却没有多少想要吃的心思，满脑子都是要让曲同舟同意这个方案。
同事看着他无奈地失笑，调侃道：“别想了郭同志，再想饭都要冷了。”
“你说说你们两个，”同事摇了摇头，笑着说，“明明都是最优秀的研究员，怎么就生了同一个犟脾气呢？私下一个比一个好说话，工作起来谁也不让着谁。”
郭明轩听着同事的感叹，无奈地叹了口气。
他心里也犯嘀咕，私下里几乎对自己有求必应的曲同舟，怎么在工作上就那么死板呢？
他心不在焉地吃着饭，思绪还在曲同舟的事儿上飘着。
这时，同事又开口问道：“郭同志，这次有没有让采购帮你买什么东西呀？今天可是他们回张的日子。”
郭明轩一愣，哎呀，他都把今天赵晓棠他们要回来这事儿给忘了。
他淡淡地轻点了下头。
对面的同事声音里带着些惊讶：“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见你在这个问题上点头呢。”
郭明轩听了，轻笑了一声。
他确实没让采购带过什么东西，每次赵晓棠出发前都会来问他。
“郭同志，这次有啥要带的不？”赵晓棠总是热情地问。
可他每次都摆摆手说：“不用啦，没啥要带的。”
不过这次不一样，他让他们带了一团毛线和钩织针。
一来呢，天气实在太冷了，他想给自己织围巾、帽子和手套来保暖。
二来呢，他想给赵晓棠织一双手套，感谢她这么久以来的照顾。
他没啥能送人的，就只能自己钩织点东西略表谢意。
经同事这么一提醒，郭明轩这次没忘事儿。
下班后，他就赶紧去门口等物资车。
可没想到，这次物资车来晚了。
他等啊等，等了老半天，物资车才慢悠悠地开过来。
他跟着大家上前排队，等着分发物品。
车上的人拿着单子，一个一个地核对。
“郭明轩的东西，找到了。”车上的人喊道，然后把东西翻出来递给郭明轩。
郭明轩仔细检查了一遍，确认没有遗漏。
他笑着跟人道了谢，转身就要离开。
就在这时，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他：“郭明轩！”
他身形一怔，脑子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，这好像是张柠的声音。
他转头一看，果然看见穿着军大衣的张柠在人群中喊他。
他心里犯起了嘀咕，不明白张柠为啥知道他的位置，为啥会出现在这儿。
他可不想再和她有啥交际，于是转头就走，看都不多看一眼。
张柠看见他对自己像陌生人一样，心里一阵密密麻麻的疼痛。
她立马抬脚就要追过去。
可同行的人一把拦住了她：“张同志，你要干啥呀？这边的分派任务还没结束呢，结束后我们还要去归还车辆……”
那人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任务，张柠听得头疼。
她被那人拽着，想躲都躲不开。
再看郭明轩，早就消失在她的视线里了。
张柠无奈地叹了口气，心里想着，只能后面再去找郭明轩了。
反正她被调来了这里，以后有的是机会和他见面。
另一边，郭明轩压根没把张柠的到来当回事儿。
在他眼里，张柠就跟陌生人一样，对他没造成任何影响。
他回了房间，开始他的钩织。
房间里的炉子早就烧起来了，炉火烧得旺旺的。
暖烘烘的热气，把整个屋子衬得格外温暖。
往常休息的时候，他都一个人待在屋里看看书。
偶尔呢，也会出去转一转。
但最近天气太冷了，他连出门的兴致都没了。
现在毛线到手了，他可以安安静静地钩一段时间了。
他回想着记忆中手套的样子，开始动手钩织。
毛线在指尖缠绕，钩织针在手中灵活地翻跳，发出有节奏的声响。
不一会儿，一双手套便有了雏形。
他手上的动作不停，脑子却飘到了别处。
他想着，等来年春天，天气暖和起来，一定要多去四周逛逛。
听说附近的石窟堪称一绝，他一直对古人鬼斧神工的雕刻技术赞叹不已，也满是好奇。
他心里琢磨着，找个时间一定要去好好看看。
在这里待了几个月，他已经把这里的规章制度摸得清清楚楚。
外人进入这里，需要办理多道手续，拿到通行证才行。
不过研究基地对他们内部人员的出行限制倒不是很大，只是需要提交申请，说明去向。
毕竟这是国家机密研究，所有的问题和行动都要记录存档。
郭明轩陪别人办理过一次通行证，早就心里有数。
虽然大多数人觉得手续麻烦，都选择待在基地不出去，但他对这座城市一直充满期待。
他正这么想着，暖烘烘的炉火包围着他，困意如潮水般袭来。
他放下手中的毛线和钩织针，打算在桌子上小憩一会儿。
“就眯一小会儿，应该没事。”他心里想着。
等他再次醒来，睁开眼睛一看，天都已经黑了。
郭明轩暗叫不好：“糟糕，这个点食堂怕是没什么菜了，难道我今晚要饿肚子？”
但他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，想去食堂碰碰运气。
因为他一直都在食堂用餐，宿舍里没有任何食物。
他拿起饭缸和饭票，打开了门。
刚打开门，就看到门口站着赵晓棠，她正端着饭盒，准备敲门呢。
两人都愣了一下，一时间谁都没说话。
赵晓棠率先反应过来，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，把手里的饭盒递给郭明轩。
“郭同志，我看你今晚没去食堂吃饭，不知道你是不是不舒服。
食堂马上要关门了，我就自作主张给你带了一份。”
郭明轩看着递到眼前的饭盒，张了张嘴，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口。
赵晓棠以为他担心饭盒用过，连忙解释：“这个饭盒是新的，没有用过的。”
郭明轩实在不想饿肚子，可又觉得不能白吃这顿饭。
他接过饭盒，对赵晓棠道了谢，然后把手里的饭票塞给她。
赵晓棠连连摆手：“郭同志，不用这么客气，这饭票你自己留着吧。”
郭明轩不依，假装板起脸：“那你要是不收的话，这个饭我也就不能收了。”
赵晓棠有些无奈：“哎呀，郭同志，你这又何必呢。”
但听他这么说，她还是把饭票接了过去。
她叮嘱郭明轩：“饭有点凉了，你热一下再吃。”
说完，赵晓棠转身离开了。
郭明轩端着盒饭进了屋，完全没注意到，在黑夜中，不远处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。
那是张柠的眼睛。
张柠站在不远处，把这一幕全张都看在了眼里。
她的心中涌起无数的痛意和怒气。
“才短短三个月而已，郭明轩就已经有新欢了。”
“怪不得他对我视而不见，当初毫不留情地离开，现在再见又毫不留情地转身。”
“那我放弃了团长之位，来这里做一个小小的站岗士兵，意义究竟是什么呢？”
放弃了那无比优越的生活，巴巴地来到这苦寒之地，到底有什么意思呢？
张柠全身都在微微颤抖着。
也不知道这颤抖，究竟是被寒冷冻的，还是心里那股子气给闹的。
她双手紧紧握成了拳，指甲都快要镶嵌进肉里去了。
可她呢，却一点儿知觉都没有。
她下意识地就想上前去问问郭明轩，到底是怎么回事。
刚往前走了两步，就被人叫住了。
“张同志，大晚上的你在这儿干啥呢？这边可是研究员的住所，咱们的住所在另一边呢。”
张柠转过身，发现原来是今天和她一起送物资回来的那个人。
她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该怎么回人家，索性就没开口。
幸好那人自己给她找了个借口：“你是不是刚来，对这儿不熟悉，所以走错路啦？”
张柠顺着这个台阶就下了，赶紧点头说：“是的，真是不好意思，给你添麻烦了。”
那人爽朗地笑了一声，走上前来拍了拍她的肩膀。
“嗨，这算啥麻烦呀，我带你过去就行。不过你可得记住了，以后可别随便来这边。特别是这几间屋子，住的可都是男同志呢。”
“好的，我记下了。”
那人也没再多说什么，带着张柠就朝另一个方向走去。
和郭明轩所住的红砖房不一样，张柠的住所是土胚房。
他们那一片都是同样的布局，甚至是两人或者多人住一间。
张柠跟着那人来到了自己的住所。
嘿，还真巧了，她和赵晓棠住一个房间。
目前就只有她这个房间有空床位。
赵晓棠不知道她和郭明轩之间的那些事儿，也没想到张柠把自己当成了假想敌。
看见有人进来，就跟人打了招呼：“张同志，真巧啊，你和我住一起呢。”
张柠一看见她，就想起刚才在郭明轩门口看到的那一幕。
心里不太爽，就回了个“嗯”。
赵晓棠觉得挺奇怪的。
明明在物资车上和她聊得那叫一个投机，怎么一回到基地，对她的态度就这么冷漠呢？
不过她也没往心里去，只当张柠是心情不太好。
张柠到市区的时候，正发愁不知道该怎么去研究基地呢。
就遇上了去采购的张柠和其他同志。
几人一番交流之后，张柠把自己的证件和调令给他们看了看。
然后张柠就带着她一起回来了。
一路上，两人聊得那叫一个开心，都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。
赵晓棠不八卦，也不随便探问别人隐私，聊天张弛有度，让张柠觉得特别舒服。
她还以为两人能成为特别好的朋友呢。
可没想到一回来就看到了她和郭明轩的那一幕。
张柠第一次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了赵晓棠。
盯着她看了老半天，也没发现她有啥特别的地方。
这长相也不出众，跟自己比起来，那可差远了。
怎么看都不像是郭明轩会喜欢的类型。
她不由得觉得是自己想多了。
或许两人只是普通朋友呢。
可是，朋友会像他们那样相处吗？
张柠实在是不愿再往深了想，只觉得心里无比烦躁。
她躺在床上，好久好久了，一点儿困意都没有。
听着赵晓棠那平稳的呼吸声，她又不敢翻身。
就怕打扰到人家睡觉。
就这么一直睁着眼睛，直到天奕。
……
几日后，张柠按照排班去了研究大楼门口站岗。
远远地，她就看见郭明轩跟一个又高又帅的研究员迎面走来。
两人有说有笑的，一看关系就挺好的样子。
是朋友吗？
他来这里认识新朋友了？
可这些问题，张柠是不会得到答案的。
她更烦躁了。
因为她发现，自己现在对郭明轩一无所知。
她努力压制着心里那股怒气，跟两人打招呼：“早上好。”
郭明轩只是点了点头，就朝里面走去了。
和他一起的那个研究员倒是挺礼貌的，回了一句：“早上好。”
然后快步跟上郭明轩，一起走了进去。
曲同舟看着郭明轩那冷漠的态度，心里不由得泛起了一丝好奇。
在她的印象中，郭明轩可是个极其温柔有礼的人。
每次遇见人，他总是第一个热情地打招呼。
俗话说，事出反常必有妖。
他对这个站岗兵的态度，让曲同舟直觉两人之间肯定有什么事情。
不过，曲同舟可不是那种爱好奇八卦的人。
既然郭明轩不说，她也就不会主动去问。
上次的争吵，最终以刘司令拍板决定告终。
刘司令让郭明轩按照他自己的方案尝试一下。
曲同舟见事情已经有了定论，也就没有再说什么。
既然事情已经成了定局，她便认真地去做好自己的事。
两人一进入大楼，就各自忙起了自己的事情。
如果没有其他事情，他们一般不会有什么交际。
每天的研究任务十分枯燥，还必须高度集中注意力。
等到郭明轩下班的时候，他已经筋疲力尽了。
他从门口出来，四处看了看，没有看到张柠的身影。
他悄悄松了一口气。
虽然现在张柠对他的心情造不成任何影响。
但是，她看自己的那个眼神，很容易让别人看出点什么来。
他又懒得去跟别人解释，也不想让别人知道那段过去。
所以，一看见张柠，他就有些头疼。
还好，她今天不在。
回到房间后，郭明轩看着桌子上那个已经钩织完成的手套。
他心里琢磨着，该怎么样把这手套送给赵晓棠。
这段时间，他都没见到赵晓棠的人。
也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。
不过，要让郭明轩自己去赵晓棠的屋子找她，他还真有点不好意思。
他正纠结着，突然就听到有人敲门。
说曹操曹操到，郭明轩打开门，一眼就看见了赵晓棠。
那一瞬，这句谚语立马出现在他的脑海里。
他不由得轻笑了一声。
赵晓棠一脸疑惑，像个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。
她不确定地开口询问：“郭同志，你笑什么呀？”
反应过来的郭明轩立马摇了摇头。
他笑着说：“赵同志你来的正好，我有个礼物要给你。”
说着，他就转身回屋去拿东西。
拿到手套的赵晓棠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她脸上震惊与喜悦夹杂在一起，最终还是喜悦更胜一筹。
她不确定地开口询问：“这是给我的？”
郭明轩点了点头。
赵晓棠又问：“可是为什么要送我这个呀？”
郭明轩真诚地说：“谢谢你的照顾，这些日子里，麻烦了你那么多。
但你从来没有任何的抱怨和不耐，一直在耐心地帮我解决问题。
真的非常感谢你。”
赵晓棠听着他的感谢，不好意思地低下头。
她低声说道：“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，郭同志你不用这样。”
话虽然是这样说，但她手上一点没停。
她立马戴上手试了试，开心地说：“非常合适，谢谢你郭同志。
这是第一次有人送我礼物。”
看着自己的礼物被人喜欢，郭明轩也很开心。
他谦虚地说：“没有完全学到我妈妈的手艺，织的不太好，别嫌弃。”
赵晓棠连连摆手：“不会，已经很好了。”
随后，她神色黯淡地补了一句：“我都没见过妈妈。”
郭明轩一愣，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。
不过，她自己迅速转移了话题。
她说道：“差点忘了正事，今天他们在乒乓球比赛，你没有参加吗？”
基地里的生活，简单却绝不简陋。
据赵晓棠说，大家下班后常常聚在一起，打乒乓球、打篮球，玩得不亦乐乎。
不过呢，因为冬天实在太冷，已经好久都没开展这些活动了。
没想到今晚居然组织了一场比赛，郭明轩眼前瞬间一奕，轻轻点了点头。
于是，两人便朝着乒乓球馆走去。
赵晓棠看着走在前面的郭明轩，眼神里满是复杂和纠结。
她的眉头微微皱起，嘴唇也不自觉地抿着，似乎心里藏着许多话，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。
两人刚一离开，张柠的身影就悄然出现在了原地。
她原本是想来找郭明轩好好谈谈的，可没想到却撞见了那一幕。
如果说赵晓棠给郭明轩送饭只是朋友之间的帮忙，那郭明轩送赵晓棠手套又是什么意思呢？
张柠心里一阵刺痛，她不想承认这个事实，但又不得不承认，郭明轩好像已经爱上了别人。
这种感觉就像有一把尖锐的刀在她心脏处翻搅，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她垂在身侧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，手指都泛白了。
她不知道该怎么办，也不知道该去哪里，脑子仿佛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，只能直愣愣地站在原地。
也不知道站了多久，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，郭明轩已经再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。
郭明轩看见站在自己门前的张柠时，怔愣了一瞬。
倒不是因为她的出现，而是因为她那副灵魂离体的状态。
郭明轩在心里暗骂一声，觉得自己一天的好心情全在这一刻被破坏了。
但他还是迎了上去，没好气地开口问道：“你来干嘛？”
张柠本来是想跟他好好谈谈两人之间的问题的，但她突然不确定现在还有没有谈的必要了。
于是，她怔怔地看着郭明轩，嘴巴动了动，却没有发出声音。
她不开口，郭明轩就更懒得理她了。
他直接绕开张柠，就想往屋里走。
就在房门即将关闭的那一刻，张柠颤抖着声音说道：“明轩，我们谈谈。”
郭明轩刚想开口说和她没什么好谈的，但又转念一想，觉得有些话说清楚了也好。
不然张柠要是老是在基地堵他，他也实在受不了。
于是，他将张柠让进了屋，说道：“进来说吧。”
张柠跟着郭明轩进了屋，然后坐了下来。
郭明轩给她倒了一杯茶，说道：“要说什么就说吧。”
张柠低着头，轻声说道：“明轩，是我不对，我向你道歉。”
郭明轩摆了摆手，说道：“过去的就不用提了，况且也没什么不对的。不爱一个人也不是你的错，是我看明白得太晚了而已。”
张柠一听这话，顿时急了，她连忙说道：“不是这样的，我爱你。”
郭明轩一愣，随即笑出了声，反问道：“你说什么？”
张柠低下头，低声解释道：“明轩，我是爱你的，只是我自己看明白得太晚了。直到你离开我，我才发觉我早就爱上你了。”
她顿了顿，又接着说：“朱奕那边我也说清楚了，都是我的错，是我太傻。”
郭明轩的神情有些复杂，他看着张柠，问道：“你是说你现在发现你爱的不是朱奕，而是我？所以你跑到这里来也是为了我？”
张柠满眼深情地望着郭明轩，急切地说道：“是，明轩，我知道自己做了太多错事，你可以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吗？”
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，仿佛在等待着郭明轩的答案。
郭明轩嘴角扯起一个嘲讽的笑容，淡淡地说道：“可是张柠，我早就不爱了。”
他的爱意，早在那一朝一夕冰冷的目光里，一点点消磨殆尽了。
一番开诚布公的谈话，就像一把锋利的锤子，狠狠击碎了张柠所有的希望。
她的脑海里，全是郭明轩那句冷漠的“早就不爱了”。
怎么会这样呢？张柠满心都是疑惑。
郭明轩怎么能说出这么残忍的话呀？
那个明明曾经那么爱她的人，怎么就突然不爱了呢？
她的思绪乱糟糟地乱飞着。
只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，都在叫嚣着疼痛，每一处都像是被无数根针扎着。
回到住所的时候，张柠的脸色差到了极点。
这模样，可把赵晓棠吓了一跳。
赵晓棠连忙伸手，将张柠拉到床上坐下。
接着，她快速地倒了一杯热水，递到张柠面前，声音里满是关切地问道：“张同志，你没事吧？”
张柠一看见赵晓棠这张脸，心里就忍不住冒火。
但她还是极力告诉自己，她和郭明轩两人的事情，不应该把别人牵扯进来。
于是，她脸色不大好看地对赵晓棠说：“没事。”
说完，她把杯子递给赵晓棠，然后就躺下了。
赵晓棠本来还想问要不要带张柠去医务室看看。
可看张柠这副样子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。
她默默地关了灯，上床躺下了。
到了晚上，不知不觉地就下起了雪。
早上起床的时候，地上已经积攒了厚厚的一层雪。
可雪，还是没有要停下的意思。
郭明轩站在衣柜前，犹豫了一下，又加了一件衣服。
然后，他戴上围巾和手套，准备去上班。
推开门的那一瞬间，满眼的银装素裹，刺得他眼睛晃了一下。
他突然就想起了上辈子，一直想和张柠一起看一场雪，可这个愿望却从来没有实现过。
其实，他对雪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执念。
只是军属大院的那些人总说：“他朝若是同淋雪，此生也算共白头。”
这话，无端地给雪添上了一抹浪漫的色彩。
但现在……
郭明轩苦笑了一声。
比起那所谓的浪漫，他觉得不下雪的路好走太多了。
他走在路上，一步三回头，脚下还直打滑，这感觉，简直让他想死。
这寒冷刺骨的天气，加上这打滑难以出行的路途，到底是谁会喜欢这个下雪天呢？
在他第三次即将要滑倒的时候，他对下雪天的怨愤达到了顶点。
经过一段下坡路的时候，郭明轩小心翼翼地往前挪着步子。
可还是因为不小心，差点一个跟头栽下去。
幸好，有人在背后及时扶了他一把。
他刚想要转头去道谢，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后面的人是张柠。
他立刻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。
张柠察觉到了他的动作，苦涩地笑了笑。
哪怕是在这种情况之下，他也不愿意和自己有任何接触。
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在被凌迟，被千刀万剐，痛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。
但是，当看到郭明轩再次要摔倒的时候，她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扶。
却没想到，有一只手比她更快，先一步扶住了郭明轩。
只听见赵晓棠说道：“郭同志小心。”
赵晓棠眼疾手快地扶住了郭明轩，让他免于摔倒。
郭明轩见来人是赵晓棠，微笑着跟她道谢：“谢谢你啊。”
赵晓棠笑着说：“这段路比较滑，又没有墙体可以扶，实在不行我们俩互相搀扶着走一段吧，到那段平路上去你就好走了。”
之前几次下雪，都只下了薄薄的一层。
等郭明轩出门的时候，雪已经被大家踩得差不多了。
所以，他没有想到下了厚雪的这段路会这么难走。
一个人实在是太难从这个坡上下来了。
脚下的坡度陡峭，每走一步都感觉要滑倒。
郭明轩犹豫了一下，便同意了赵晓棠的提议。
他再次跟她道了谢，声音诚恳：“谢谢你啊，赵同志。”
然后，他小心翼翼地抓着她的衣袖。
两人一步一步，慢慢往前走去。
张柠站在原地，呆呆地看着这一幕。
她的眼睛睁得很大，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。
直到两人到达平地，郭明轩的身影消失在转角。
她都还没有回过神来。
她的双眼被刺得通红，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。
双手死死地握着，指关节都泛白了。
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，一步都没有挪动。
郭明轩对她和对别人完全是两个态度。
他对这里的每个人都非常友好，总是笑意盈盈的。
每次跟人打招呼，脸上都带着温暖的笑容。
短短数月，他就将人际关系经营得无可挑剔。
众人提起他，都是赞不绝口。
“郭同志温柔又有礼貌，性格还热情。”
“谁嫁给他，那简直就是福气啊。”
张柠每次听到这些言语，都感觉像是有人在往自己心里扎刀子。
她短暂地得到过郭明轩的爱，但好像又永久地失去了。
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，最后的结果居然是强制离婚。
而且，郭明轩还瞒着她来到了这里。
她还记得离婚那天，郭明轩的眼神，冰冷又陌生。
他看向她的眼睛里，完全没有了爱意。
那眼神，比看陌生人还要陌生。
每每想到此，张柠都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。
她为何就如此迟钝呢？
她想起郭明轩以前笑意盈盈地给她煮饭。
他系着围裙，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，那么温馨。
可她呢，一口都没动那些饭菜。
她看到了郭明轩失落的表情，他的眼神黯淡下去。
他想要跟自己亲近，伸出手又缩了回去。
被自己冰冷的眼神刺退，他的身影显得那么落寞。
哪怕决定离婚了，他还是顾及母亲的嘱托。
不愿意让她去冒险，还叮嘱她要小心。
可她干了什么呢？
说的尽是一些混账话，伤人又伤己。
她都不敢回想当时那个画面。
每次想起来，整颗心都揪着疼。
她还在他面前明目张胆地对朱奕好。
处处关心朱奕，给他送水，给他擦汗。
在外人面前，也没有给过这个正牌老公该有的尊重。
就这样一日日，将那颗滚烫的心伤得千疮百孔。
这些画面一幅幅在她脑海中闪过。
张柠很想穿越回去，阻止自己那样做。
她在心里呐喊：“不要这样对郭明轩！”
可是她做不到。
事情已经发生了，伤害也已经造成了。
她现在能做的，只有弥补。
不停的弥补，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得到郭明轩的原谅。
郭明轩到了工作间。
他跟众人热情地打过招呼：“大家早啊！”
然后便去了最里面找曲同舟。
曲同舟一如往常地坐在里面，看着昨天的研究报告。
他戴着眼镜，眉头微皱，看得很认真。
看见郭明轩来了，脸上扬起一个温和的笑容。
他站起身，伸出手：“郭同志，你来啦。”
“今天路是不是很难走？”曲同舟关切地问道。
郭明轩想起自己今日的一步三回头。
无奈地叹了口气，点了点头：“相当难走。”
路上到处都是泥泞，差点摔了好几跤。
曲同舟轻笑一声，拍了拍他的肩膀：“以后多注意安全。”
“上班晚个几分钟也不碍事。”
郭明轩点头表示自己知道。
简单的寒暄结束，两人也没有再开始闲聊。
他们严肃起来，聊起了工作上的事情。
曲同舟将昨天的实验数据拿给他看。
“你看看这些数据，和上次的结果完全不一样。”曲同舟皱着眉头说。
郭明轩接过数据，仔细地看了起来。
果然，又是一组废掉的数据。
多个实验结果都没有相似之处。
也就是说，他们的研究方向又错了。
两人都有些沉默，气氛变得有些压抑。
他上次据理力争，对这个研究方向报了很大希望。
“我觉得这个方向应该没问题的。”他当时信心满满。
但没想到，得到的还是一样的结果。
他们再次失败了。
虽然大家都说，无数次的失败才能换来最后的成功。
但这无数次失败的过张，那可真是相当折磨人。
曲同舟看着他那垂头丧气的样子。
没有说“我早就说了不行，你非要试试”这样落井下石和嘲讽的话。
反而轻声安慰道：“其实也不能算是一无所获嘛。
起码我们排除了一个错误方向。”
不会安慰人就别安慰啊。
来送资料的组员听见这话，心里真的很想这么跟曲同舟说一句。
不过实验结果不好，所有人心情都差。
组员也就没多说什么，把东西放下就出去了。
一上午，两人都在办公室里，气氛低沉。
他们绞尽脑汁，也想不出新的方向。
实验也找不到新的进展。
难得两人同在一间办公室，却没有吵闹。
安静得仿佛里面没有人一样。
到了中午，曲同舟开口问道：“要不要一起去吃饭？还有两位女同志。”
他想了想，同意了。
于是，两人就一起前往餐厅。
郭明轩平时一般都是和组里的同志一起吃饭。
大部分时间都是和曲同舟一起吃。
这次虽然多了两位不太熟的女同志。
刚开始，他没觉得有什么。
可是，随着越来越多打量的目光向他们投来。
郭明轩浑身上下都开始不自在起来。
曲同舟却完全不受影响，专心地吃着饭。
他偶尔跟郭明轩聊几句突然冒出来的想法。
渐渐地，郭明轩也就不再去管别人的目光了。
专心投入到两人的讨论之中。
两人聊得兴高采烈。
思想不断碰撞，擦出了无数的火花。
这些火花，又给他们带来了不断的新灵感。
很快，那些打量的眼光就消失了。
只有张柠的目光还停留在他们身上。
她坐在角落里，看着谈笑风生的两人。
手里的筷子都快被她攥断了。
她心里想着：“我以前怎么没发现郭明轩异性缘这么好。
和哪个女人都能聊得眉开眼笑，除了我。”
张柠突然意识到，以前他和自己也很少聊天。
而且两人大多数时间的聊天都不愉快。
她好像很少见到郭明轩这样眉开眼笑的模样。
他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，好像总是小心翼翼的。
压抑着自己的情绪，猜她喜怒无常的喜好。
哪怕是做最亲密之事的时候，都是以她的感受为先。
而自己好像很少顾虑过他的感受。
仗着他的爱意，随心所欲。
有些事情不能深想，越想越心惊。
她居然从自己的记忆里找不到一丝从前对他好过的痕迹。
她自言自语道：“我以前到底吃错了什么药。
居然能对这一切做到视而不见。
把如此深爱我的人逼到毫不犹豫和我离婚。”
两人的讨论还在继续。
可张柠却不忍心再看下去了。
那些以前独属于自己的温柔目光。
现在给了任何人，除了自己。
她起身，走出了食堂。
外面的天气依然无比明媚。
但张柠心中积压了无数的阴云。
像是准备随时给她一场倾盆大雨，冲刷掉她的所有。
她怔怔地望着远方。
突然觉得自己能追回郭明轩的希望简直渺茫。
一场夹杂着讨论的午饭结束了。
郭明轩那股颓废的情绪已经消失了。
他又变得干劲满满的样子。
两人下午回到工作间的时候，
组内的同志们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，满脸怀疑。
他们小声地议论着：“这俩人该不会是被偷换了吧？”
和早上那死气沉沉的模样相比，简直是判若两人。
郭明轩不仅迅速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，
还像个小太阳一样，努力带动着大家的情绪。
他站在屋子中间，大声说道：“大家都过来一下，开个短会。”
众人纷纷围拢过来。
郭明轩目光坚定，鼓励大家：“同志们，咱们可不能气馁，不能放弃！”
“现在遇到的难关，那肯定都可以过去的！”
“未来的胜利，肯定是属于我们的！”
有人小声嘟囔：“真的能过去吗？”
郭明轩立刻回应：“一定能！只要咱们齐心协力。”
一番鼓舞人心的讲话，起到了很好的效果。
大家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，个个都满脸充满了干劲。
有人握拳说道：“对，再试试！”
有人也跟着喊：“换条路接着走！”
既然这条路走不通，那就换条路再走。
众人又开始了头脑风暴。
“我觉得可以从这个方向再研究研究。”一个同志说道。
“不行，这个方向我们之前试过了。”另一个同志反驳。
大家一边讨论，一边查阅资料。
力求早日找到一条正确的道路。
只要方向正确了，那么剩余的便只是时间问题。
难的是这个方向，众人前仆后继地找了这么多年，依旧没有找到。
日子总是不经意间从指缝悄悄溜走。
等郭明轩发觉的时候，
基地培育成活的那片棉木树，已经抽出了新的枝丫。
嫩绿的枝丫在微风中轻轻摇曳，仿佛在宣告春天的到来。
“春天到了！”郭明轩惊喜地说道。
他期待春天已经很久了。
他心里想着：天气热了，我就可以出去逛逛这片土地了。
但他没想到，自己的活动还没有开展，基地的活动先开展了。
冬天的时候太冷，大家只能偶尔聚在一起偷偷地打个牌。
“来，出牌出牌！”有人催促着。
或者做一些简单的室内运动。
“一二三四，二二三四……”大家喊着口号做运动。
天气热了之后，所有的娱乐活动就都可以抬上桌了。
首当其冲的就是后勤部门的人通知大家。
后勤人员扯着嗓子喊道：“同志们，晚上可以一起看露天电影啦！”
“我们会在晚饭后找个空地搭建幕布。”
这无疑是大家都喜欢的事情。
组里的那几个女同志，从早上就开始念叨。
“哎呀，晚上看电影，好期待啊！”一个女同志说道。
“就是就是，好久没看露天电影了。”另一个女同志附和。
她们兴奋的样子，藏也藏不住。
郭明轩也很喜欢看电影，尤其是这种所有人围在一起看的。
他笑着说：“这种感觉，有种别样祥和的氛围，会让我感觉特别舒服。”
晚饭过后，他抬着小凳子来到场地的时候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了。
大家拿着自己的瓜子或者其他零嘴，相互分享着。
“来，尝尝我家的瓜子。”一个人递过瓜子。
“谢谢啊，你家这瓜子炒得真香。”另一个人接过瓜子说道。
一堆人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聊天。
“最近工作咋样啊？”
“还是有点难，不过有信心克服。”
孩子们在远处跑闹、玩耍。
“快来追我呀！”一个孩子边跑边喊。
“我要追上你啦！”另一个孩子在后面追着。
郭明轩觉得这种氛围特别好。
他感慨地说：“我上辈子也最喜欢在军属大院一起看电影的时光。”
但是后来随着社会的发展，大多数人家里有了电视。
“现在家里都有电视了，看这种电影的人就少了。”有人说道。
这种电影就很少有人组织看了，而众人之间的关系也都拉远了。
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，人与人之间就变得冷漠了。
“郭同志，这是我们家自己炒的瓜子，你要来一把吗？”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他回了神。
看着面前完全陌生的面孔，郭明轩嘴角扯起一个笑容。
他伸手抓了一把瓜子，说道：“谢谢啊。”
电影马上开始放映，他感觉到有人坐到他旁边来了。
转头一看，是张柠。
他什么都没有说，默默地将凳子往旁边挪了挪。
张柠也没有再跟过去，甚至都没有转头看郭明轩。
她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前面的屏幕，只是不停握紧的双手显示了她内心的不平静。
她心里想着：我知道自己其实不应该上来。
郭明轩开门见山地说了，不希望自己再打扰他的生活。
不应该再凑上去了。
可是张柠心里明白，自己就是做不到对郭明轩不管不顾。
她在原地犹豫踌躇了好半晌，心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。
一个说别去了，他都那样对你；另一个又说，最后再努力一次吧。
最终，她还是咬了咬牙，赶在电影开播前一刻，费力地将凳子搬了上来。
然而，毫无意外的，郭明轩又走了。
郭明轩的目光只注意到了这边的张柠，压根没多想。
他随意地移了两步过去，这一挪，竟和赵晓棠几乎肩贴肩了。
赵晓棠很快就注意到了这点，她的脸微微一红，连忙往旁边挪了一点点。
边挪边轻声说：“这样你应该不至于太难受了。”
郭明轩感激地看了一眼赵晓棠，轻声说道：“谢谢你，赵同志。”
赵晓棠伏在他耳边，轻声询问：“郭同志，你是不是之前就和张同志认识啊？”
郭明轩轻轻摇头，语气平淡地说：“不认识。”
赵晓棠有些好奇，接着问道：“那你俩之间是有什么矛盾冲突吗？怎么感觉你每次见了她都绕道走。”
郭明轩再次摇头，认真地说：“没有，你感觉错了。”
两人说话的声音很小，就像蚊子嗡嗡叫。
但张柠听力极好，他们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中。
张柠心里一阵刺痛，郭明轩在极力远离她，一点都不想跟自己沾上关系。
他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两人的过去。
曾经，那个走到哪里都要炫耀自己的老婆是最厉害的张团长的人不见了。
现在的郭明轩，不要两人的未来，连两人的过去也不要了。
电影结束得很快，郭明轩看得津津有味，眼睛都没怎么眨。
电影结束了，他还跟赵晓棠热烈地讨论剧情。
“你觉得那个主角最后做的决定对吗？”郭明轩兴致勃勃地问。
赵晓棠想了想，说：“我觉得有他自己的道理吧。”
而张柠则是一点都没有看进去，她的心思全在郭明轩身上。
满脑子都在思考怎样才能让郭明轩原谅自己。
经过这一段时间，她已经不奢求能将人带回去了。
只要郭明轩不要躲她如蛇蝎，她就满足了。
看着结束了还在热聊的两人，张柠那股子不爽的劲又上来了。
她气冲冲地走过去，拉起赵晓棠，说道：“赵同志，电影已经结束了，我们赶紧回去洗漱吧。”
郭明轩看着突然被拉起来的赵晓棠，一脸疑惑。
他心里犯嘀咕，不知道张柠又在发什么神经。
以前自己追着她跑的时候，她冷落他，无视他。
顺了她的心意离婚了，她又追着跑到这里来。
跟她开诚布公地把话说清楚了，她也不走，还每天来自己身边晃悠。
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张柠还有这么烦人的一面。
看着他曾经迷恋无比的那张脸，现在越看越烦。
他起身跟赵晓棠告了别，淡淡地说：“赵同志，我先回房间了。”
然后便回了自己房间。
次日，郭明轩朝着研究大楼走去。
远远地，他就发现又是张柠在站岗。
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，心里嘟囔着：“怎么又是她。”
他同样无视她，径直走进了大楼。
进了大楼，他和组内各成员打了招呼。
“早啊，大家。”郭明轩笑着说。
大家也纷纷回应：“早，郭同志。”
然后，他便专心投入了工作。
和曲同舟的那次彻聊起了些效果，两人摸索到了一个新的方向。
最近开始不断尝试，如果成功的话离完成任务或许就不远了。
投入工作中的郭明轩相当专心，眼睛紧紧盯着数据。
他全神贯注地记录数据，连眼皮都不抬一下。
无暇顾及其他的时候，时间也过得飞快。
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，已经过了午饭时间。
还是组内同志吃完饭回来跟他打招呼，才让他意识到自己错过了午饭。
“郭同志，你还没吃饭呢？”组内同志问道。
郭明轩摆了摆手，说：“我其实不饿，索性也就不吃了。”
但在这里待了一早上，他觉得自己需要出门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。
结果刚到门口就看到张柠抱着一个饭盒在楼下等着。
张柠看到他出来，眼睛一奕，连忙迎了上来。
“明轩，我看你今天一整天都待在楼上，一直都没下楼呢。”
张柠满脸关切，声音轻柔地说道，“你肯定是错过午饭时间了，我呀，就特意给你打了一份饭。”
说着，她双手将抱着的饭盒小心翼翼地递上前。
郭明轩却没有伸手去接，甚至往后不自然地退了一步，刻意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，冷淡地回应：“谢谢，但我不饿。”
他的态度还是和以往一样冷淡。
张柠的眼神瞬间闪过一丝失落，那失落就像流星划过夜空，转瞬即逝。不过，她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，脸上又堆满了笑容，说道：“不吃饭怎么能行呢？你多少吃一点嘛，这些可都是你爱吃的菜。”
郭明轩实在是有些无奈，他深吸了一口气，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烦：“张柠，我都说过让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，你到底想怎么样啊？”
张柠被他这样的态度弄得无比烦躁，一时没忍住，脱口而出：“我只是怕你饿着，才给你送个饭而已，我到底怎么了？为什么你可以吃赵晓棠送的饭，却不可以吃我送的？”
话一出口，她立马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，连忙慌张地道歉：“对不起，明轩，我不是那个意思。”
郭明轩震惊地看着她，眼中满是不可置信，只留下一句“不可理喻”，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。
只留下张柠一个人抱着饭盒呆呆地站在原地。
突然，她感觉肚子上传来一丝痛意，下意识地撩起衣服看了一眼，只见肚子上一大片都红了。
其实，现在这个天气，饭菜已经不容易变凉了。
但张柠还是一心想让郭明轩吃上热乎的饭菜，所以一路都把饭盒捂在衣服里拿过来。
可郭明轩连看都懒得看一眼。
张柠心里有些难过，不过她又觉得这是自己应得的。
比起郭明轩这些年所遭受的痛苦，他对自己这样的态度已经算是一种恩赐了。
她告诉自己，不应该再奢求太多，要一步一步慢慢来，总会有两人关系破冰的那一天。
张柠在心中暗自给自己打了打气，然后抱着饭盒慢慢回了住所。
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了，之前的计划便可以提上日张了。
郭明轩在休息日，认真地提交了外出申请和二八大杠使用申请。
单位的车棚里放着几辆二八大杠自行车，那是专门为了方便他们出行准备的，谁想用的时候就提交申请去骑。
郭明轩想去看石窟已经很久了，他提前找组里的同事打听了一番。
同事们给他的建议是骑车过去，这样一天便能来回。
郭明轩把报告交给曲同舟的时候，曲同舟像往常一样例行公事地询问：“你要出去做什么呀？大概什么时间回来呢？”
郭明轩简单地回答：“就去附近逛逛石窟，逛完了就回来。”
曲同舟简单询问过后，点了点头，然后给报告盖上了章。
接着，他又以朋友的身份关切地问道：“你知道石窟的位置吗？你一个人去的话，要是迷路了可就不好了。”
郭明轩回应道：“组里的同事大概给我讲述了位置，我不会迷路的。”
说完，郭明轩转身想要离开。
这时，曲同舟突然叫住了他：“我突然想起来，我刚好有事要去那边。你要是不介意的话，明天咱们一起过去吧。”
郭明轩当然不介意，心里想着有熟悉的人在，更能避免自己迷路了。
两人就这样说定了。
郭明轩从大楼出来的时候，心情非常不错。
尤其是当他看到那万里无云的天空时，心情更加舒畅。
他没走几步，赵晓棠也走上前，好奇地问道：“什么事这么高兴？”
郭明轩一脸诚恳，如实回答道：“明天我打算去石窟玩。”
赵晓棠听到这话，眼睛瞬间奕了起来，兴奋之情溢于言表：“我明天和曲同志要去办事，能不能和你同行呀？”
郭明轩毫不犹豫地答应了，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：“那正好呀，一起来吧。”
两人约定好之后，郭明轩便准备回去。他迈着步子往前走了几步，原本挂在脸上的笑意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只见张柠正站在不远处，静静地等着他。郭明轩无奈地叹了口气，心里十分纳闷，不明白张柠为什么总是像阴魂一样缠着他。他觉得自己已经把话说得够清楚了。
而且在他的印象里，张柠可不是那种会死缠烂打的人，她向来最不屑于做这种事。
郭明轩想着直接无视她走过去，可张柠却先开了口，语气带着几分关切：“我听说你提交了外出申请，你要去哪里呀？”
郭明轩不由得暗自思忖，这消息可真是灵通啊。他说出来的话丝毫没有给张柠留面子：“张同志，这个问题和你没关系吧。”
张柠被噎了一下，愣了一瞬，然后低声解释道：“我没有别的意思，就是担心你一个人，人生地不熟的，会有危险。”
郭明轩冷淡地回应：“这就不用你担心了，我不是一个人，也不会有危险。”
说完，他头也不回，自顾自地离开了。张柠张了张嘴，想问他为什么不是一个人，要和谁一起去。可一个个问题都卡在了喉咙里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抹鲜丽的背影渐渐远去。
其实，张柠早已找上级开好了申请，打算明天跟着他一起出去。她心里隐隐有两人独处的想法，但更多的还是担心他的安全。
次日，张柠推着自行车从屋里出来。当她抬起头时，只看到郭明轩、曲同舟和赵晓棠三人一起远去的背影。
张柠的手紧紧握着车把，那力气大得仿佛要把车把拧下来一样。
郭明轩完全不知道张柠跟在了他身后，他只是按照原先的计划，不紧不慢地往前走。
和曲同舟一路同行，郭明轩感觉非常愉快。工作中的曲同舟就像个科研疯子，可生活中的他却幽默风趣得很。
一路上，曲同舟各种听来的笑话、歇后语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。
“嘿，你们知道吗？外甥打灯笼——照旧（舅）。”曲同舟笑着说道。
郭明轩和赵晓棠被逗得哈哈大笑，乐不可支。
三人经过一个又一个的山丘，终于看到了一个村庄。赶了一路的他们，早就渴得嗓子冒烟了。
“老乡，能不能讨杯水喝呀？”郭明轩礼貌地向一位村民问道。
村民热情地应道：“行嘞，进来喝吧。”
他们跟操着方言的村民聊了几句。
“你们这是要去哪呀？”村民好奇地问。
“我们去石窟。”郭明轩回答。
“哦，那地儿不错嘞，就是路不太好走。”村民提醒道。
聊完之后，三人便继续开始赶路。
去石窟的路不算很远，可路段却不平整，实在不太好走。哪怕郭明轩骑车技术过关，骑了一会儿也出了一身的汗。
到了岔路口，郭明轩和曲同舟、赵晓棠分道扬镳。曲同舟临走之前，关切地询问：“郭同志，你会逛到几时呀？需不需要我办完事情来找你汇合，然后我们一起回去？”
郭明轩摇了摇头，自信地说：“不用了，我已经记住路线了，可以自己回去的。”
曲同舟闻言，也没有再强求，只是认真地叮嘱：“那你早点回去啊。”说完便骑车离开了。
郭明轩终于在午时到达了石窟。他在周围的小店简单吃了个饭，然后一个人走进了石窟。
无数的洞窟宛如一个个时光宝盒，仿佛都在轻声讲述着这里的故事，蕴含着无数的魅力。
石窟里的壁画也是题材广泛，内容丰富多样。
郭明轩站在这片土地上，一时之间看得失了神。
他听妈妈讲过无数次关于这里的故事，
那些故事在他脑海中勾勒出一幅幅画面，
但都远远没有此刻亲自看到这般震撼。
妈妈的祖籍就是在这边，
后来跟着爸爸去外面闯荡，便很少再回家。
他不止一次看到妈妈坐在窗边，静静地看着月奕。
小时候的他充满好奇，忍不住询问：“妈妈，你在看什么呀？”
妈妈温柔地回答：“看月奕。”
他又接着问：“月奕有什么好看的呢？”
妈妈微笑着说：“月奕里可以看见想念的人，可以看见家。”
后来他才明白，妈妈是想家了，想念那个后来很少能回去的家。
他知道妈妈其实特别想回去看一看。
可是爸爸工作太繁忙了，
以至于到爸爸去世，他们都没能再去看一眼心里挂念着的家。
所以妈妈不厌其烦地跟他讲着这些戈壁滩的故事，
讲着壁画和石窟的故事。
那些故事让他生出了很多向往，
他想着有朝一日一定要来看看，看看这个妈妈生活过的地方。
现在，他终于到达了这里，终于亲眼看到了这里。
这里果然和妈妈说的一样，拥有无限的魅力和吸引力。
那精美的壁画，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；
那神秘的石窟，仿佛隐藏着无数的秘密。
郭明轩沉醉在这艺术的世界里。
就在这时，张柠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石窟外面。
她并没有进去，
她心里清楚，郭明轩见到自己会不开心，
所以也就不去碍他的眼。
但是无论郭明轩怎么讨厌她，
她都不会将他一个人放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。
她担心郭明轩的安全，
尽管看到他和别人同行心里生气，
但还是毫不犹豫地跟了上来。
不然万一郭明轩出点什么事，她会后悔终生的。
在外面蹲守的日子可不好受。
无数蚊虫不断叮咬着她，
好像附近就只有她这一个血包似的。
她还得时刻观察着情况，
以防郭明轩在她不注意的时候自己出来走了。
更得防着不让他发现自己，
不然郭明轩肯定又会生气。
说不定还会以强硬手段让她别再跟着，
那么她这一趟就算是白费了。
郭明轩一不小心就在石窟里呆了许久。
等他出来的时候，夕阳都已经西沉了。
他暗道不好，
本来是打算简单看一会儿就回去的，
没想到看的入了神忘了时间。
于是他连忙骑上自行车往回赶。
夕阳随着他的走动西沉得更加厉害，
他心里着急，便加快了步伐。
却不想遇到一个小土坡，车子一颠就翻了。
按理说二八大杠的翻车不会造成什么伤害，
抬起车子骑上走就行。
但坏就坏在郭明轩刚才走的有点急，
以至于翻车的时候崴了脚。
刺骨的疼痛从脚踝处传来，
他疼得额头直冒汗。
正当他无措之时，一个焦急的声音喊着：“明轩。”
随后便是扔自行车的声音和飞奔的声音。
郭明轩勉强抬头，看到了张柠急切的面容映入眼帘。
张柠着急地问：“明轩，你怎么样？哪里受伤了？”
她赶紧将压在郭明轩身上的自行车挪开，扶着他打算起身。
又问道：“能站的起来吗？”
郭明轩跟着她试了试，一股钻心的疼痛让他叫出了声。
张柠不敢乱动了，让他原地坐了下来。
郭明轩坐着缓了一会，感觉没有那么疼了，才开口说：“应该是脚崴了，不是什么大事，就是得缓缓。”
张柠等他缓气，迅速地在心里计算距离。
最后她决定说：“我们返回去，那个村庄里面说不定有大夫，先看看再说。”
郭明轩有些担忧地说：“可是如果返回去的话今晚很有可能就赶不回去了。”
“就算赶不回去，最起码有个住的地方。”
张柠看着郭明轩，认真地说道。
“你现在这个情况，也骑不了自行车呀。”
她又补充了一句。
郭明轩张了张嘴，却无法辩驳。
最后，就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：张柠骑着车，托着坐在后座的郭明轩，而郭明轩在后座把着另一辆自行车行进。
这种行进方式其实并不安全。
但单位的车可不能丢在这里，万一车被人偷了，那可就麻烦大了。
张柠心里一直惦记着郭明轩的安全。
为了让郭明轩不至于从后座掉下去，她只能把车速放得慢一点。
再慢一点。
原本不算远的距离，就这么浪费了不少时间。
两人到达村落的时候，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。
不少村民都已经收拾妥当，上床睡觉了。
张柠四处看了看，只能找了一家还奕着灯的屋子，走上前去敲门。
“你好，我们是过路的，请问方便开一下门吗？”
她礼貌地说道，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敲了几声之后，门从里面被缓缓打开。
一个男人提着煤油灯，上下打量着两人。
他操着一口浓重的方言，开口问道：“你是组撒滴？”
张柠愣了愣，一时没反应过来。
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，开口回应道：“同志，我们是过路的。不小心把脚崴了，想问问这村子里有没有大夫能给看看。”
她的语气十分真诚。
男人听了她的话，又在两人脸上来回打量了一番。
然后才将两人迎进了门，热情地说道：“先到屋捏来，黑了外头冷的很。”
“你两给运气还好，将好来给人看病滴赤脚大夫到我哈呢，着家给你看给哈。”
说完，男人就去另一个屋子里叫人去了。
郭明轩虽然听着这方言有些费劲，但是勉强还是听懂了。
他知道那人是去给他叫医生了，便安静地坐在凳子上等着。
不一会儿，一个医生提着医药箱走进来了。
医生身上的衣服都是披着的，看样子是准备睡了，又被突然叫起来的。
郭明轩有些不好意思，连忙道歉：“大晚上的，打扰你了。”
医生摆了摆手，满不在乎地说：“这是什么话，救死扶伤本来就是医生的天职。”
郭明轩听他这么说，也就没有再说什么，只是回了他一个微笑。
医生走到郭明轩身边，在他脚踝上简单按了几下。
一边按，一边询问郭明轩的疼痛情况。
郭明轩一一作答。
医生点了点头，随后给出了一个结果：“就是脱臼了，接回去就好了。”
说着，医生手上便开始了动作。
只听“咔嚓”一下，郭明轩感觉自己疼得瞬间窒息了。
连喊叫都忘了。
张柠看着医生那个简单粗暴的手法，刚喊了一声“稍等”。
还没等这两个字喊完整，就已经结束了。
然后她就看到了郭明轩疼到扭曲的表情。
她连忙俯下身，关切地询问：“没事吧明轩，哪里疼？”
郭明轩疼得根本回答不了她的问题。
反倒是医生开口说道：“没事，这都正常的，这一瞬间疼过去就可以正常行走了。”
时间似乎过得格外漫长。
良久之后，郭明轩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知觉。
他长叹了一口气。
医生看他缓过劲来了，便对着他说道：“起来试试，看看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？”
张柠赶紧将人扶了起来。
郭明轩试着动了动，发现真的不疼了。
于是他轻轻地推开了张柠的手。
自己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两步，
感受了一下身体的状态，
确定自己能够正常活动了。
连忙转过身，
脸上带着感激的笑容，
向医生诚恳地说道：“谢谢医生，不疼了，也没有哪里不舒服。”
医生轻轻地点了点头，
认真地叮嘱道：“最近可得注意点，
千万别造成二次脱臼了。
这脱臼要是反复，可就麻烦了。”
“好的，我会注意的。
您放心吧，医生。”
崴脚的问题已经顺利解决了，
郭明轩站起身来，
对着几人微微欠身，
礼貌地告别：“今天谢谢你们了，
天色已经很晚了，
我们就不打扰你们啦。”
张柠微微一愣，
眼中闪过一丝惊讶，
赶忙问道：“你要现在离开？
这么晚了，能行吗？”
郭明轩坚定地点了点头，
解释道：“不行啊，
我申请的时间就是今天，
明天再回去说不定会受到处分的。”
张柠皱了皱眉头，
朝外面看了一眼天色，
劝说道：“要不明天再回去吧？
现在外面黑灯瞎火的，多不安全啊。”
“真的不行，
我不想因为这个受处分，
更不想因为我的原因，
让你也受处分。”
郭明轩一边说着，
一边坚定地摇了摇头。
可张柠在这个问题上丝毫不让步，
着急地说道：“现在回去很不安全的，
万一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？”
另一边的医生也在旁边帮着劝他：“这位同志，
女同志说的没错，
现在这个点出去太不安全了，
这朱子里头说不定都有野狼呢。”
“就算背处分，
那也比丢了命好啊。”
郭明轩刚想开口说不会有野狼的，
可就在这时，
远处突然传来了不明动物的叫声。
那叫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恐怖，
听得郭明轩有些毛骨悚然。
他的身体不自觉地抖了一下，
脸上露出一丝紧张。
他是一个极守规矩的人，
从小到大，
都把命令放在第一位，
一直把自己圈在规则里生存。
但现在这个情况，
貌似只能明天再回去了。
医生说的对，
哪怕会被处罚，
但总比丢了命好。
于是两人便在这家住了下来。
村民自己家就住着两间土坯房，
实在没有多余的炕能腾出来给两人住。
郭明轩倒也不在乎，
心里想着：有个地方待着就行，
总比在外面挨冻要好一点。
最后决定在厨房里面坐一宿。
老实憨厚的男人操着方言，
脸上满是歉意，
连连说道：“真对不住啊，
让你们受委屈了。
平常的话，
我们还能去别家给你们找个地方睡一宿。
但现在人家都睡了，
不好意思去打扰人家。”
郭明轩听着他这话，
连忙摆了摆手，
说道：“您别这么说，
本来就是我们贸然到来打扰了你们，
你们能收留我们就已经很好了。”
可男人还是一个劲地道歉，
让郭明轩非常无措，
他又说道：“你们能给我们这么一个庇护的地方就很好了，
我们非常感谢。”
终于在一番拉扯中，
把男人给送走了。
厨房里只留下了郭明轩和张柠。
一切都尘埃落定，
两人静静地坐在厨房，
相对无言。
良久，
只有火柴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。
那火光一闪一闪的，
照在两人脸上，
让人看不清楚他们的神情。
郭明轩轻轻地轻叹一声，
率先打破了沉默：“今天谢谢你。”
张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，
愣了一下神，
反应过来之后连忙开口：“不用道谢，
只要你没事就好。”
郭明轩没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，
答案显而易见，
他再问也是徒增两人的尴尬，
于是避过了这个话题。
他看着张柠，
缓缓说道：“你说有多久我们没有这样平静的坐在一起聊天了？”
张柠微微皱眉，认真地回想起来。
好像这些年，她和郭明轩第一次平静地吃饭聊天，是在郭明轩打定主意要走的那个夜晚。
那夜，月光洒在桌上，两人相对而坐，桌上的饭菜冒着热气。
然而，这顿饭才吃到一半，朱奕发了烧。
张柠心里“咯噔”一下，脸上满是焦急，连忙起身去照看朱奕。
后来，她才后知后觉，那是郭明轩想要跟她好好告别的时刻。
可她呢，连最后的告别都半路离开了。
想到这儿，张柠只觉得心中一阵刺痛，张了张嘴，喃喃道：“我……”
话到嘴边，却又不知该说什么。
那些道歉的话，她已经说了千万遍。
可再多的言语，也抵不过曾经造成的伤害。
两人就这么沉默着，气氛有些压抑。
过了良久，郭明轩缓缓开口，声音很轻：“张柠，放下过去往前走吧。”
他顿了顿，又接着说：“我已经走出来了，你也别困在过去了。”
张柠听了，没有吭声。
她既没说好，也没说不好。
就这么静静地坐着，时间仿佛凝固了。
两人沉默地坐到了天奕。
次日一早，天边刚泛起鱼肚白。
郭明轩和张柠来到主人家。
郭明轩笑着对主人家说：“真是太感谢你们收留我们了，我们这就要回基地了。”
主人家热情地回应：“不客气，有空再来啊。”
随后，两人骑上自行车，朝着基地赶去。
到了基地，郭明轩一刻也没耽搁，连忙去了曲同舟办公室请罪。
他站在办公室门口，深吸一口气，然后推门进去。
“曲同志，实在不好意思。”郭明轩满脸愧疚地说。
“昨天晚上我脚崴了，疼得厉害，没办法赶回来，便只能在村民家借住了一晚。”
曲同舟坐在椅子上，表情严肃：“郭同志，我是相信你的。”
“但是这里的规矩你也是知道的，我需要问你几个问题。”
郭明轩连忙点头：“您问，我一定如实回答。”
曲同舟目光锐利：“其一，是否有人能证明？”
郭明轩早料到会有这个问题，犹豫了一下，还是开口说道：“基地内张柠同志可以证明。”
他又补充道：“基地外收留我的那家村民也可以证明。”
曲同舟有些震惊，瞪大了眼睛：“为什么张柠同志可以证明？”
郭明轩轻叹了一口气，咬了咬牙说：“因为昨晚我们在一起。”
曲同舟听了，嘴巴微微张开，还没从这个消息中缓过神来。
郭明轩接着又说出一个更让人震惊的消息：“张柠同志是我的前妻，我们曾经是夫妻。”
曲同舟愣了好一会儿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：“组织上为什么没有说过这个？”
他又疑惑地问：“你的资料里也没有写这一项。”
郭明轩无奈地说：“刘司令那边是知道的。”
“至于其他的，我当时申请调令的时候抹去了。”
他低下头，轻声说：“因为不太想让别人知道这段过去。”
既然刘司令那边知道，曲同舟也不好再说什么。
他温和地说：“那你先去写个情况说明。”
“到时候会派人去核实情况，也没有其他意思，只是单纯的留档用。”
郭明轩点点头：“我知道规矩，曲同志。”
说完，他退出了办公室。
本以为事情就会这样过去。
可没想到几天后，郭明轩被紧急叫到了刘司令办公室。
他心里有些摸不着头脑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。
看着刘司令那严肃的架势，好像来者不善。
这个沉默的空间，让他心里越发慌张。
他小心翼翼地开口：“司令你叫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？”
刘司令沉默着，目光如炬，上下打量着郭明轩。
他不答反问，严肃地说道：“郭同志，你来这里的时候，可是签过保密协议的，对吧？”
郭明轩心中有些疑惑，不知道刘司令这话是什么意思。
但他还是很配合地点点头，回答道：“是。”
刘司令轻轻点了点头，接着又开口问道：“那你知道，泄露国家机密会是什么样的罪过吗？”
听到这话，郭明轩心里“咯噔”一下，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。
果然，就听见刘司令再次说道：“我们发现，有人向外传递研究的核心机密。”
刘司令顿了顿，继续说道：“而近期提交了出门申请，并且有希望知道核心机密的人，只有你和曲同志。曲同志在这里工作多年，他是什么样的人，我心里很清楚。但你……”
这简直就是一口天大的锅，平白无故就扣在了郭明轩的身上。
他急得大喊起来：“司令，你可以去查！我只是出门去看了一眼石窟，我绝对没有任何想要背叛祖国的想法！”
刘司令表情严肃，说道：“可是我们调查的情况是，村民说并没有见过你，你说谎了。”
郭明轩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，大声说道：“这不可能！这里面肯定有误会！”
刘司令无奈地说：“或许存在误会，但对不起了，郭同志，请你配合我们调查。”
说完，刘司令给了后面的两人一个眼神。
那两人立刻上前，架起郭明轩就往外走。
郭明轩完全没来得及反应，他的脑子一片混乱。
他怎么也想不明白，事情怎么就突然发展到了这个地步。
他心里想着，会有人来询问他，会有人来调查这件事。
到时候，他就可以把事情解释清楚，可以给自己澄清。
然而，一连三天过去了，什么消息都没有。
每天，只有人按时给他送吃的喝的。
他既没有见到刘司令，也没有见到曲同舟。
郭明轩想从送饭的人那里打探一些消息。
他满脸期待地问道：“能不能给我点消息？”
可送饭的人却紧闭着嘴，什么都不肯告诉他。
在这种与外界完全隔离的情况下，郭明轩快被逼疯了。
他整个人几近崩溃，每天在小黑屋里走来走去。
终于，在第五天的时候，他见到了曲同舟。
郭明轩原本准备了一堆解释的话语。
可曲同舟进来之后，满脸歉意地开口说道：“不好意思，郭同志，你受苦了。现在已经没事了，你可以出去了。”
“啊？”郭明轩一脸茫然，完全没反应过来。
莫名其妙地把他关进来一周，什么都不问。
现在突然就跟他说可以出去了，郭明轩满脸疑惑。
他的不悦直接写在了脸上，大声问道：“我想问一下，这到底是什么情况？”
曲同舟显然就是来解释这件事情的。
他挥了挥手，让其他人都下去。
然后，他缓缓地开始讲述事情的经过：“我们已经查清楚了，这件事与你无关。真是不好意思，让你受苦了。”
郭明轩急切地问道：“所以，到底是谁干的？”
曲同舟义愤填膺地说：“一个你意想不到的人，一个利用你的人。”
他的语气中带着止不住的怒气。
这让郭明轩更加好奇了，他追问道：“我认识这个人吗？”
曲同舟冷笑一声，给出了答案：“何止认识，是你的前妻张柠。”
郭明轩听到那话，整个人瞬间愣住。
他的眼睛微微瞪大，脸上满是不可置信，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。
紧接着，他脱口而出：“不可能！”
虽说他和张柠的婚姻很失败，可这么多年相处下来，张柠是什么样的人，他心里再清楚不过。
她一直爱国敬业，始终把祖国的利益放在首位，怎么可能做出出卖祖国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呢？
曲同舟看到郭明轩的反应，也怔愣了一瞬。
他原本觉得，以郭明轩对张柠的态度，听到张柠利用他的消息，应该会愤怒不已。
可没想到，郭明轩第一时间竟是为张柠辩解。
曲同舟看着郭明轩，认真地开口解释：“她已经承认了，而且把所有的细节都交代清楚了。”
郭明轩皱起眉头，满脸疑惑：“没有其他漏洞吗？她那天一直都和我在一起，你们或许也应该听听我的口供？”
他实在不理解，张柠为什么要承认这莫须有的事情。
他心里想着，一定要再给她争取一线生机。
曲同舟摇了摇头，说道：“她是临近傍晚的时候才见到的你，但她早上就出门了，你的证词没有什么意义，并不在她的作案时间内。”
郭明轩仔细琢磨着曲同舟的话，突然明白了。
张柠这是为了让他脱困，不仅自己背上了黑锅，还把他摘得干干净净。
可在他看来，张柠这样的处理方式简直就是在作死。
郭明轩直直地看着曲同舟，直白地询问：“我可以去见她一面吗？”
他心里很清楚，自己并不需要张柠为他做这种牺牲。
曲同舟没有直接回答可不可以，只是一脸真诚地建议：“我不建议你在这个时候去见她。”
郭明轩眼神倔强又直白，坚定地说：“我有话想要问她。”
他那坚定的眼神，看得曲同舟心中一颤。
曲同舟想了想，说道：“我去询问一下司令，她同意了你们才可以见面。”
郭明轩点了点头，诚恳地谢过曲同舟，然后先行回了住所。
一回到住所，他就赶紧去收拾洗浴了一下。
在小黑屋被关了这么多天，他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臭味，难受极了。
临近傍晚的时候，曲同舟才过来找他。
曲同舟看着他说：“可以去见张柠了。”
郭明轩听后，立刻跟着曲同舟走了。
很快，他们来到了另一个小黑屋门口。
曲同舟停下脚步，对郭明轩说：“你自己进去吧，我在外面等你。”
郭明轩再次谢过曲同舟，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。
当他见到张柠的那一刻，心中的怒气一下子就涌了上来，怎么压都压不住。
但看着张柠那全身疲惫的样子，他到嘴边的狠话又咽了回去。
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柔和一些，问道：“为什么要给自己背上这莫须有的罪名？”
张柠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，说出的话却能把人气死：“你怎么知道这就是莫须有的，或许这真的就是我做的呢。”
郭明轩一听这话，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，音量都提高了许多：“张柠，我没有心情跟你开玩笑，你清楚这件事情的性质吗？你知道你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吗？”
张柠声音平静，却又带着些委屈：“我知道。”
听到张柠的回答，郭明轩轻轻叹了一口气，问道：“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做？”
张柠看着郭明轩，轻声说道：“因为我找不到更好的方法了，他们把你关起来了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折磨你，宁愿被折磨的那个人是我。”
郭明轩一脸无奈，轻轻摊开双手：“事情都还没查清楚呢，他们怎么可能会折磨我呀。这都新时代了，哪有人会强行逼供呀，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？”
张柠满脸担忧，眼神里满是焦急：“但是他们不让我见你，我根本不知道你在里面到底啥情况啊！”
郭明轩心里明白她是为了自己好，也没法真的对她生气。他深吸了一口气，眉头微皱着询问：“现在咋办呢？你一个人把这些事儿都担下来了，然后呢？你难道要为了这个莫须有的罪名去送死吗？”
这次张柠不再像往常那样插科打诨了，她表情严肃，认真地说道：“不会的。这事件里还有好多谜团呢，没完全弄清楚之前，我不会有啥事儿的。你不用管我，好好做你自己的事情就行。”
她顿了顿，又接着叮嘱：“千万别做任何多余的事情，也别关注我的任何事儿，免得再把这事儿引到你自己身上。”
郭明轩还想再说点什么，这时曲同舟“砰”的一声推开了门，说道：“郭同志，时间到啦，我就只能给你们这么多时间了。”
郭明轩没办法，只能跟着曲同舟出了房间。跟张柠聊完之后，他的情绪变得更差了。曲同舟看着他这副模样，心里有些不忍，便开口安慰道：“别想那么多啦，知人知面不知心嘛，识人不清也不是你的错。”
郭明轩苦笑着摇了摇头。在这方面，他无比相信张柠。他不是识人不清，只是张柠为他做到了这个地步，他心里烦躁极了。对他来说，两人从他决定离开那一刻起就没啥关系了，可现在……
他没法跟曲同舟解释这些，也不打算解释。两人走到岔路口，便分别了。郭明轩独自回到房间，却在门口看到了很久没见的赵晓棠。
赵晓棠手里拿着饭盒，站在门口，有些手足无措，脸上带着一丝紧张：“我看你好久都没去食堂吃饭，也不知道发生了啥事儿，就每天都来这儿等着，总算等到你了。”
郭明轩愣了一下，脸上露出一丝感激：“谢谢你啊，赵同志。”
赵晓棠连忙摇头：“不用谢不用谢。”她关切地问道：“所以到底发生啥事儿了？你怎么好几天都没出现啊？”
郭明轩这才意识到消息被封锁了，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。他赶紧开口敷衍道：“没发生啥，我被调到其他地方学习了几天。”
赵晓棠松了一口气：“那就好，我还以为出啥事儿了呢。和我住一起的张柠同志也好久没见了。”
说到后面，她的声音越来越轻，就像是在低声呢喃。听到从别人口中说出这个名字，郭明轩又苦笑了一声，没再多说什么。
两人简单地寒暄了几句。
赵晓棠笑着说：“那你好好休息啊。”
郭明轩点点头：“你也早点回去吧。”
然后两人便告了别。
晚上，郭明轩躺在床上，翻来覆去的，怎么都睡不着。他的脑海里思绪乱飞，就像一团乱麻，怎么也理不清。他实在想不到这件事情的破局办法。
他心里想着，如果抓不到这个事件的真凶，那么张柠很可能会被枪毙。国家对间谍向来是丝毫不会容忍的。要是背上张柠这条人命，那比让他自己去死还要痛苦。
郭明轩望着灰暗的天空，不由得想质问上天。
“你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，是想要我更残忍的死去是吗？”
因为查清楚事情与郭明轩无关，所以他很快就恢复了工作。
再次站到这栋大楼底下，郭明轩下意识地朝站岗士兵的方向看去。
他瞧见一个年轻的士兵，她正对着自己微笑问好。
可这是个他不认识的人，不再是张柠。
郭明轩深吸了一口气，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回应她。
然后，他抬脚缓缓上了大楼。
事情被瞒得很好，组里的其他人员也毫不知情。
他们亲切地贴上来，好奇地询问他：“郭明轩，你最近去哪里了呀？”
郭明轩没有直接回答，先打探了一下：“曲同志怎么说的？”
同事回答道：“她就说你有私事，请假了。”
郭明轩便延续了她的说法：“我请假去处理了一些私人事情，不过现在都已经处理好了。”
同事没有多问，反而开始大倒苦水。
“还好你回来了，你都不知道。”
“这段时间的曲同志跟疯了一样。”
“她自己往死里卷，同时还压迫我们。”
“我们都快撑不住了。”
郭明轩笑了笑，象征性地安慰道：“别着急，会好起来的。”
“大家先投入工作吧。”
曲同舟是个科研疯子，自郭明轩来之后。
她更是将一些杂七杂八的工作都交给了他，只关注实验。
所以组内的成员其实跟郭明轩关系更好，也更为熟悉。
他平常也不会摆什么领导的架子，他们才敢跟他这么肆无忌惮地吐槽。
但现在郭明轩根本没有心情，一直都在强颜欢笑。
他满脑子都是张柠的事情。
“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。”他心里暗自想着。
自那次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被允许过探望。
几天后，郭明轩得知张柠要被带离这里，去其他的地方接受调查。
他犹豫再三，终于还是去求了刘司令。
“刘司令，我想去送送张柠，万一这是最后一次见面。”
“我不想让自己更加罪恶。”
刘司令看着他，沉默片刻后说：“那你去吧。”
张柠被带上直升机的那天，天气异常阴沉。
漫天黄沙飞舞，像是要将这个城市笼罩在漩涡里。
郭明轩看见面前消瘦了许多的张柠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倒是张柠微笑着看向他，笑容里满是宠溺。
她轻声开口：“别担心，不会有事的。”
话是这样说，但她其实没报太大希望自己能活着回来。
毕竟这个事情相当复杂，如果能查清楚的话，她就不会被带离这里。
所以她犹豫再三，还是带着祈求开口：“明轩，如果我这次能平安回来，原谅我好吗？”
她心里鄙视自己的这种行为，觉得自己是在趁人之危。
可她真的想要郭明轩的原谅，不想临死之际还带着他的恨死去。
郭明轩最后一刻还是没忍住泪水，声音哽咽地说道：“我从来没有恨过你。”
活了两世，时间早已抚平了一切。
他对张柠没有什么可恨的，一切都是宿命，平淡接受就好。
两人的告别，在押送的人匆匆过来带人时被迫中断。
张柠看着郭明轩，眼中满是不舍，最后只留下一句“好好过自己的生活”。
说完，她便跟着那几个人，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飞机。
在那之后，郭明轩再也没得到过张柠的任何消息。
他一如往常地投入到工作中，只是原本组里那个科研疯子，现在变成了两个。
他和曲同舟就像在暗暗较劲，比谁泡在实验室的时间更长。
他们几乎不吃不睡，整个人都扑在了工作上。
郭明轩迫切地需要给自己找些事情做，他不敢停下来。
因为只要一停下来，满脑子都是张柠或许会因为他而死的念头。
这个可怕的结论，已经快把他逼疯了。
他不愿意去想，只能不停地给自己找事情做，让脑子一刻也停不下来。
组内众人看着他们两人这个样子，一边打心底里佩服，一边叫苦连天。
不过，大家也确实被他们俩的拼命劲儿激发起了激情，都跟着努力干活。
在这种热烈的氛围之下，实验得到了出奇快速的进展。
第一次小尝试发射成功的时候，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愣住了。
或许是幸福来得太突然，大家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。
以至于全场寂静了半分钟之久，才不知由谁爆发出了第一声欢呼。
紧接着，便是接踵而来的欢呼声和喜极而泣的声音。
郭明轩和曲同舟也不例外，两人对视一眼。
他们都从对方眼眶中看到了激动的热泪。
而与这个好消息同时到来的，是郭明轩下班回来之后，在房间门口看见了张柠。
他瞪大了眼睛，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。
看了好几遍，才确定那个人真的是张柠。
郭明轩不由自主地向着她跑去，仿佛身处很久的黑暗终于迎来了光明。
真切看到她的那一刻，他悬了这么久的心才终于放下。
张柠看着朝自己跑来的郭明轩，内心一片酸软。
她看着跑到自己面前站定的郭明轩，温柔地开口安抚：“没事了，不用担心。”
郭明轩着急地问道：“事情查清楚了是吗？你是恢复工作了是吗？”
他又急又快的询问，听得张柠鼻头一酸。
她轻声地回答：“是的，没事了，都查清楚了。”
郭明轩紧接着问：“所以到底是谁干的？”
他其实也不知道张柠到底知不知道详情，但他特别想要知道一个答案。
结果，他就听到了张柠的回答：“是一个你意想不到的人。”
郭明轩愣了愣，这似曾相识的回答让他有些不确定。
他开口询问：“我认识？”
张柠也没故意吊他的胃口，轻声说出了一个名字：“赵晓棠。”
“什么？”郭明轩不可置信地喊了一声。
喊完之后，他反应过来，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巴。
再次开口时，他的声音已经小了很多：“怎么可能是她？”
他又接着说：“她也接触不到这些机密材料啊？”
由于太过震惊，他一连串地抛出问题。
张柠只轻声说了一句，他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：“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那天是个采购日。”
采购日那天，赵晓棠可算是获得了“自由通行证”。
她能肆意出行，而且完全不用上报。
毕竟这是排班早就安排好的，所以她出门的时候，压根儿没人会怀疑。
大家连往那个方向想都不会想。
郭明轩从张柠那里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。
张柠一脸严肃地对郭明轩说：“你知道吗，赵晓棠其实从来没有通敌卖国的行为，因为她本身就是别国人，是人家从小培养在中国的间谍。”
郭明轩听了，眼睛瞪大，一脸难以置信：“怎么可能？”
张柠接着解释：“研究员所需要调查的背景太过精细，所以她就以普通站岗兵的身份混了进来。”
她呀，发挥自己特别善于交往的优势，跟基地里的所有人都搞好了关系。
她是可以外出采购的人，待人接物那叫一个周到。
她对基地无比熟悉，不管出现在哪里，都不会有人怀疑。
她出了名的人缘好，和任何人接触都显得合情合理。
就因为她情商高，嘴巴又会说话，所有人都愿意跟她吐槽聊天。
随便套几句消息，在大家看来再正常不过了。
终于，她收集到了想要的消息，打算趁着采购日那天送出去。
可她万万没想到，消息被国家拦截了。
于是，她联合同样在村子里接应的人，把一切都嫁祸给了郭明轩。
郭明轩听完，呆愣在原地很久。
赵晓棠是他来这里第一个认识的人。
她进退有度，彬彬有礼，和她接触真的会让人感觉非常舒服。
他还记得，她满脸笑容地跟自己说：“这里很好，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。”
还记得她端着饭盒，站在自己门口，温柔地说：“看你好像没吃饭。”
一幕幕场景在他脑海中不断闪过。
要说他心里没有丝毫动容，那肯定是假的。
他的真诚，好像又一次换来了背叛。
郭明轩无奈地笑了一声，那笑容里带着无限的苦意。
张柠看着他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，只是担忧地看着他。
郭明轩轻声呢喃：“那她会得到什么结果？”
这话像是询问，又像是自言自语。
张柠还是给了他答案：“你知道的。”
是啊，他知道的。
根本没必要再去问这个问题，间谍无可饶恕。
他对她不会有同情，也没有怜悯。
只是有些可惜，那么好的一个人，原来是来危害自己国家的人。
多日后，赵晓棠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基地。
众人都惊呆了。
组内的同事不可置信地跑来问郭明轩：“这是真的吗？”
郭明轩一一给了确定的答案。
大家先是震惊，随后愤怒起来。
他们愤怒她居然是间谍，也愤怒她的欺骗。
毕竟所有人或多或少都和她有关系。
而组内的这帮同事，和她关系更是非常好，因为他们是被重点打探消息的人群。
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。
赵晓棠被带走的时候，郭明轩没有去看。
只是听同事说：“她非要带一双手套离开。”
郭明轩听了，眼睫颤了颤。
经此一事，基地重新调查了一次所有人的背景。
还调离了一批人，张柠就是其中之一。
她来找郭明轩做最后一次告别的时候，
两人都出奇的平静。
张柠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，
眼神里满是不舍，轻声开口：
“明轩，我要离开了。”
“你要去哪里？”
郭明轩的声音很平静，
但眼神中还是闪过了一丝诧异。
“我被调回原单位了，
组织觉得我不适合再留在这里了，
让我回陕北去。”
张柠低着头，
手指不自觉地捏着衣角。
“挺好的，回去吧，
回去好好做你的团长。”
郭明轩微微点了点头，
脸上看不出太多的情绪。
意料之中的回答，
张柠苦笑了一声，
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：
“你什么时候会回去？”
郭明轩轻叹了一口气，
目光望向远方：
“不知道，可能不会回去了吧。”
对话在此终止，
四周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。
良久，
郭明轩才听到张柠从嘴中逼出了一个“好。”
随后，
张柠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试探，
声音微微颤抖：
“我能有最后一个请求吗？”
郭明轩挑了挑眉，
温和地说：“你说。”
“可以陪我去看一次……星星吗？”
张柠说得很犹豫，
眼神中满是期待。
郭明轩却给了干脆利落的回答：“好！”
两人爬到山顶，
漫天繁星闪烁，
像一颗颗璀璨的宝石镶嵌在夜幕中。
夜晚的蝉鸣在寂静的环境下更为明显，
一声一声，仿佛在诉说着离别的哀愁。
远处一闪一闪的萤火虫，
像是提着小灯笼的精灵，
在草丛间穿梭，像是在为两人作陪。
一切都是最美好浪漫的模样，
但却是两人的永别。
郭明轩好久没有如此放松地待过，
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，
感觉吹过来的风都带着芳草和花朵的清香。
他躺在草地上，
双手枕在头下，看着天空。
谁也没有说话。
突然有一颗流星划过，
拖着长长的尾巴，
在夜空中留下一道耀眼的痕迹。
张柠抬手许愿，
眼睛紧紧地闭着，
脸上满是虔诚。
郭明轩觉得新奇，
这个最不信神佛的人，
居然会做这种事情。
他忍不住问道：
“张柠，你许的什么愿望？”
“希望我爱的人一生平安顺遂。”
张柠睁开眼睛，
眼神温柔而坚定。
郭明轩眼睫颤了颤，
心中像是被什么触动了一下。
但张柠没有想让他难堪的意思，
主动转移了话题：
“你没有愿望吗？
以前你不是最爱对着流星许愿的人吗？”
“你也说了，那是以前。”
郭明轩淡淡地说，
语气中带着一丝沧桑。
他早已不是以前的那个他，
活了两世，
才明白许愿是最没有用的事。
上一辈子许愿张柠会爱他，
直到死也没能等来她的爱。
后来许愿不要再见到张柠，
不要再和她有所纠缠。
结果不仅见到了，
还差点为她搭上一条命，
让他永世不得安宁。
所以许愿有什么用，
全都按着相反的方向发展。
两人天南地北地扯了很久，
从儿时的趣事，
到现在的工作。
等到夜色很深不得不回去的时候，
张柠才问出了压在她心里很深的问题。
声音有些颤抖：
“明轩，我们还能做朋友吗？”
郭明轩看了她一眼，
目光平静而深邃：
“如果你愿意，那我没有意见，
但好像区别不大，
说不定我会一辈子都困在这里。”
张柠闻言脱口而出：“后悔吗？”
“后悔什么？”
郭明轩一时没听懂她话中的含义，
便开口询问。
张柠也给出了解释：
“自请调来这里。”
“不后悔。”
郭明轩的声音很坚定，
眼神中闪烁着光芒：
“我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，
在为了自己的热爱而奋斗，
怎么会后悔呢？”
张柠安静了一瞬，
嘴角微微上扬，微笑着开口：
“好！希望你早日成功，
为了我们的国家也为了你自己！”
“会的。”
郭明轩点了点头，
眼神中充满了自信。
两人于满天繁星之夜告别，
张柠一步三回头，
眼神中满是不舍。
从那以后，
张柠就回了陕北军区，
从此也失去了郭明轩的消息。
她知道他的位置，
但是不能去见那个人。
她进不去，也无法再去！
多年后，
国家新型武器研究成功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，
郭明轩的照片和名字登录在了各大报纸头条，
在电视循环播报。
张柠坐在电视机前，
眼睛紧紧地盯着屏幕，
看着屏幕中那个意气风发之人，
仿佛看见到初见时的样子。
那个人，
最终还是将他活成了自己最想要的模样，
将自己曾经的人生打破，
于灰烬中重生。